褚青蘅当然不觉得他会突然开始长篇大论讲述他童年的遭遇,但凡他对回顾过去有一点爱好,他早就该跟她说过一些了。
他们沿着路慢慢往上走,这片住宅都背靠着山,环境清幽,下面多半是独幢排屋或是联排,上面是单独的别墅。他们走了十分钟,忽见一辆车从身边开过,车的款型眼熟,跟上午来机场接人的那辆一样的。
那辆车开过他们身边不久,很快就在前面停下来。萧九韶拉着她走到了草坪上,直到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状况才停下来。褚青蘅看见车门打开,沈逸的外公拄着拐杖从车上下来,又转过身去扶另一个人,看身影像是个女人。那两人执手相对,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头碰头挨在一起,最后一起进屋里去了。
褚青蘅低声道:“看上去那位倒不像是沈逸的外婆。”
“当然不是,”萧九韶眯着眼望着那个方向,“刚才那两个人的举止不像是生活在一起很久的夫妻。但是看那位背影和走路的样子,又不像是年轻女人,基本可以判断为跟沈老先生的年龄相差不远。再结合沈老先生对沈逸说过要去林姨家吃饭,也可想而知那位叫林姨的身份。”
“应该是沈老先生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他再找个老来伴吧。”
萧九韶跟她原路返回,走了一段路,忽然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这有什么好赌的?”
“因为你的两个猜测都是错误的。”
褚青蘅想了想,断然道:“赌什么?如果我输了你准备怎么办,我赢了又怎么办?”
“我想沈老夫人还在世,沈老先生的那位林姨至少是他过去的恋人,也有一定可能是初恋情人,而那林姨应该有她自己的子女,至少会有一个儿子。”萧九韶道,“错一个就算我输。”
其实这个赌注是偏向她的,她不过才两个推论,而萧九韶有这么多,姑且不论她的猜测是对是错,萧九韶可是错一个就算输,她要是不答应打这个赌才是傻了:“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我赢了,等回去的时候你就跟我回家吃饭。如果我输了,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告诉我,你心中的暗花人选是谁。”褚青蘅绷着脸,“还有啊,什么叫我对你做什么都行,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萧九韶微微一笑:“也是,一次把什么活动都做完了,那以后怎么办。”
结果第二日,沈逸便是连懒觉都没得睡,早上刚过六点,他的两位表姐便找上门来,一边拍门一边在底下大喊他的名字。
褚青蘅被这动静吵醒,立刻就抓起外衣套上,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出来时只见莫雅歌抓起枕头蒙住头,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她摇摇头,只能先下楼,正好刑闵和萧九韶也准备去晨跑,两人已经穿戴整齐。
又过了半小时,沈逸才裹着睡袍下楼,眼睛还是肿的。
他的两位表姐冲过去差点把他的睡袍从身上剥下来:“你这个没心思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家出大事了?昨晚那个女人都上门来了!”
褚青蘅转头看了萧九韶一眼,他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脸上连表情都没有。
沈逸明显还没睡醒,连反应都慢半拍:“……外公昨天是说要去林姨家吃饭。”
“吃饭吃饭,你怎么就记得吃饭!那个女人昨晚搬到家里来住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沈逸一转头倒在沙发上,把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你还跟姨母的姓氏,你就一点都没有身为沈家人的自觉?”沈逸的大表姐沈谈坐在他身边,低声道,“现在有外姓人闯进来,难道我们不应该联合在一起吗?”
沈逸翻过身,看着她:“联合在一起?联合起来做什么?”
“说你脑子里少根筋还真是,那个女人是有儿有女的,你没看到她那个儿子把老头哄得多开心,现在我和大姐的父亲都过世了,没人能主持大局。今天是那个女人搬进来,过几天可就是他们全家搬进来,到时候你说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她不过是看上老头的钱了,仗着自己是老头的旧情人,就把自己当盘菜。”二表姐沈谙拿腿踢了踢沙发,“快点起来,去给老头说说去,他怎么也会把你的话当回事。”
沈逸磨磨蹭蹭地坐起身,忽然问:“我记得外婆去庙里了,是今天回来?”他倏然站起身,拖着睡袍奔上楼去,只留下两位表姐面面相觑。不到两分钟,他又摔门下来,一手拿着外套一边走一边穿上:“王伯年纪大了,可能不会记得去接外婆,我现在开车去接她。别的事,一律免提,什么都别跟我说。”
沈逸跑出门,早上那场闹剧也就结束了。
他的两位表姐只是脸色铁青,隔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不好意思,一点家务事,让你们见笑了。”随后也立刻就告辞了。
刑闵若有所思:“沈逸的表姐评价他脑子里少根筋……他是暗花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他转过头,看着萧九韶:“那我们两个的嫌疑反而升高了,你觉得呢?”
褚青蘅走到他身后,轻声道:“看来还是你赢。除了东太平洋号上的那次,你就没有再输过?”
萧九韶站在花架下面,头也没回地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应该是还没上小学,我有次看到7楼的那家女主人和5楼那家男主人从一个电梯里出来,我就看出他们关系匪浅、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合,并且还能解释这样判断的理由。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件事后,几乎所有的人邻居都不敢面对我超过半分钟。后来我父母不得不搬家了。”
“嗯,天才果然是从小就存在的。”
他转过身来,逆光看她:“没有人愿意被别人读出心里的想法,我有意识地去控制,但是更多时候它就会自己跳出来。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我有一半时间猜不到你的想法。不然,你一定会觉得我令人难以忍受。”
褚青蘅主动拥抱住他:“没有人能够完全读懂另一个人的,哪怕天才也没有用。就像这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性格一样经历的人,即使有,也未必能够完全了解对方。”她模了模他颈后的黑发:“不过你又赢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输给我一次?”
原本轻轻搂住她的手臂忽然收紧,变成几乎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的力度。褚青蘅手心下滑,拍拍他的背,忍不住笑:“我发觉你最近很黏人啊,这是怎么了?”
萧九韶几乎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到你喜欢我的程度又加深了的一点回报。”
沈逸到了下午就开车回来,顺便还接回了自己的外婆。他把外婆安顿在客厅里,又要去整理出一间房来。沈老夫人立刻叫住他:“你和朋友住在一起,年轻人自由自在的多好,我老太婆还是回去好了。”
沈逸弯下腰,握住那只皱巴巴的手:“外婆,难道你连陪我几天都不愿意了?”
沈老夫人低头看着他,沈逸个子本来就高,这样蹲在沙发边上,抬起头来往上看,倒像是乖顺的大型犬。褚青蘅端来了茶水:“请喝茶。”
沈老夫人转过头看着她,露出了个似乎在笑的表情,她皮肤雪白,脸型标准,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位气质美人。褚青蘅却在看到她那双眼睛时,稍微有点恍神,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黑这么深沉的眼睛。
沈老夫人拍了拍沈逸的肩膀:“你起来吧,其实平时待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你两位表姐,我承认,她们比你会讨我喜欢。我老了,总是喜欢听一些好话,就算知道她们都是别有所图。”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居然只有你来接我。”
沈逸笑道:“外婆多心了,表姐她们说要在家里准备饭菜等你回来。”
“我老归老,可并没有变傻。如果你的两个表姐真的是在家里准备饭菜等我回去,你又为什么要留我住在你这里?”沈老夫人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走,回去。”
沈逸苦着脸:“这个……”
“是不是那个姓林的女人进来了?”她叹了口气,“荒唐,真是荒唐,就不能等我死了再进门吗?”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褚青蘅:“不如一起去坐坐。”
褚青蘅其实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发憷,虽然沈老夫人态度和煦,她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她一边答应,一边给萧九韶发了条短息说明去向——最近萧九韶和刑闵之间的低气压也越来越重,还经常处于在同一个空间,几乎要把他们这些围观人群给压垮。萧九韶很快回复:“收到,注意安全,留心细节。”
沈逸从车库里开车出来,扶了外婆坐在车后座,又为褚青蘅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其实沈逸的家离他外公家挺近,走路也不过十来分钟,开车更是转眼便到。褚青蘅弯腰去扶老夫人,她又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片刻,脸上出现了一个笑的表情:“我外孙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
褚青蘅忙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恐怕您是误会了。”
“那就是单相思了?”她笑着摇摇头,“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家的孩子,在感情上向来都是不顺。”
褚青蘅不敢接话,陪着他们进了客厅。只见沈逸的外公正坐在沙发上,身边挨着个女人,看年纪也并不年轻了,跟沈逸的外公差不了几岁。她见到沈老夫人进来,有点紧张地站起身,握着双手:“啊……我看我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褚青蘅猜测她就是沈逸口中那位林姨,她一眼就看见她交握着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变形,脸上的皮肤保养得也不好,不像是一贯养尊处优的人。沈老夫人朝她点点头,很是平静:“既然进来了,就不会再想回去了,你坐吧。”
沈老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对着沈逸道:“你来了也正好,给你林姨倒茶。”
沈逸顿时左右为难:“外公,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你是跟你姐姐一样要跟外公作对?”
褚青蘅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场民国伦理剧场的现场版,只是里面的三位主角都年近古稀,难免有点不伦不类。还是沈老夫人先为沈逸解了围:“你去倒四杯茶吧,难道褚小姐就不是客人了?”
“老太婆,现在这家里是我当家,我要做什么,决定什么,是不是还要你点头?”沈老先生抓起拐杖,朝她点了点。
沈老夫人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摇摇头:“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你拿主意。这次从外面带回家的女人不是什么年轻姑娘,居然是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婆,你果然还是很重情义,这么久也不忘初恋情人。”
褚青蘅这个时候的想法却是,居然连初恋情人这点都给萧九韶说中,他的大脑回路真的太神奇。
“跟你过这大半辈已经受够了!”沈老先生突然暴跳如雷,“你就是条蛇,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褚青蘅被他突然间的暴怒吓了一跳,想想这件事自己全然是个外人根本不适合发表意见,便也忍着没说话。
沈逸很快就端了茶,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回来,给外公顺气:“外公,你心脏不好,就不要总是动气。”
沈逸在孤岛上死去的舅舅也是有心脏病,看来这还是他们家族遗传。褚青蘅按照萧九韶的意思,不断记住各种细节,准备等下整理出来给他。
“我是看着她就生气!”沈老先生呼吸急促,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又对林姨道,“把你几个孩子喊来,晚上一起吃个饭。还有沈逸,你也可以带你朋友来。”
沈逸站直身体,抿着嘴角苦笑:“不了,我们自己有安排,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逸也一直沉默,然后以画画的名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就没了声息。秦晋见他反常,便问:“这小子平时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焉了?”
刑闵平静地说:“其实我事先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据我所知,他的家庭状况比较复杂,他能长成现在这种性格已经很不容易。”
等刑闵走开,秦晋才笑嘻嘻地说:“这几天都没机会跟你八卦,说,你到底是怎么把我们的高岭之花追到手的?”
褚青蘅看他那样,心情总算好些:“有秘诀。”
“秘诀是什么?”
“你先对着他那张脸揍一拳,再对着他说三遍你是怪胎,他就立刻为你倾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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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我破产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