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白府,转过一条曲折萦纡的长长里弄,便到了法租界的范围。眼前豁然开朗,街道平整如新,十通八达。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得马路两旁的高大梧桐树泻下一大片流金碎影,雪白墙角的紫薇花伸展着灵俏的腰肢,在微风的轻抚下跳着愉快的舞步,绣球花柔软的尖梢,也被映上了点点碎金。
丝丝袅袅的白云乘风缥缈,淑女们都穿着时髦考究的洋装,打着绢伞,娉娉婷婷路过人行道。
当远处的电车到站时,砰然一声,惊得停驻于哥特式尖顶建筑物上的白鸽咻地一挫身,扑棱棱着翅膀飞远了。
程绿意提着闲徵从日本带回来的古典式手抓包,心情有些雀跃,连高跟鞋都被她踩出了持续拔高的高昂调子。
白闲漪浅浅一笑,忍不住打趣道:“程二小姐,你是什么大世面都见过的人了,怎么现在还会为这普通的手抓包高兴得不了呢?”
程绿意认真纠正道:“白闲漪,这是礼轻情意重!”说罢还故意挽着白闲徵的手,垂首笑说:“只有是闲徵送的,我都欢喜。”
闲徵闻言,眸中的笑意随着眼前那一抹低头的婉转轻漾了去,她拍拍程绿意的手,说:“嗯,只要你这样想,闲徵也便心满意足了。”话罢,她抬眸望向这周遭翻天覆地变化的一切,轻叹道:“只是可惜听不成戏了。”
闻言,程绿意建议说:“可以去看电影,听戏这种东西,一年前就被淘汰了。咱们是新式女子,就该多接受一些新式玩意儿,譬如说留声机,电影。最近上海有一个女明星挺火的,她的电影都值得一看。”
闲徵柔声一笑,问:“哪个女明星啊?”
程绿意说:“张匀姈。因为电影作品《绝望之城》,她现在可是红遍了整个上海滩啊,多少达官显贵、富商阔佬捧她啊!”
闲徵哦了一声,并没表现出多大兴趣来。
白闲漪笑了笑,说:“六妹,我其实还知道一处地方可以听戏,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闲徵抬眸,问:“什么地方?”
老口巷。
转过法租界,从百乐门出去有一条街,还保留着老清朝时期的旧式建筑群落,一楹楹亭台楼阁衔吐有致,连环相接,高低参差,鳞次栉比,在周遭的小洋楼群中显露出别样的瑰奇风情,精美雅趣。
只是这条老街平时疏于管理,时常有抢匪出入,并不比有警卫巡查的租界内安全。
可是闲徵仍然执意去了老口巷。
她一直都比较喜欢听戏,很小的时候,甚至还未出生,父亲便请来戏班领着母亲听戏,最喜欢听《贵妃醉酒》与《霸王别姬》,不厌其烦地喜欢着。有时他们不在府中,便去广和楼,听舞台上戏子咿呀咿呀地唱着、吟着、欲说还羞,唱尽闺怨之中如泣如诉的浮欢人生,吟尽情仇之间延绵不尽的悲楚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