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大些了,她便开始听《长生殿》、《西厢记》、《桃花扇》、《玉簪记》与《牡丹亭》之类的小女儿闺怨之戏。
那时他们白家还在北平,并未搬到上海来。
三姐闲漪最喜欢听梅兰芳的戏,特别是梅兰芳排演的新戏《嫦娥奔月》、《春香闹学》、《黛玉葬花》……三姐说她最欢喜畹华扮青衣的角色。
畹华一袭落落青衣从后台款款拾阶而上,模样娟秀温婉,身姿妙曼娉婷,袅袅行来,从一曲幽怨哀婉的悲曲中踏出一个梅派戏曲的盛世天下。
可惜如今身在上海,再也听不成梅兰芳的戏了。
她们三人走进老口巷之时,一场凄美艳绝的新戏《牡丹亭·游园惊梦》已经开始上演了。她们匆匆买了票,走进戏楼循着空位置坐下。程绿意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却忽然不再说话,而是痴痴地望着戏台。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扮演杜丽娘的年轻男子在舞台上颦笑蹙额,时而浅笑凝眸,欲说还羞;时而乍移莲步,欲行却止。
灯火阑珊处,柔和灿然的灯光飘飘渺渺洒在他身上。裙裾低垂摊地,长长水袖翻飞起舞,手臂翻动如在素净的徽宣之上泼墨一幅丹青,而他随着缓缓出来的曲调翩翩起舞的身影更似一只青色蝴蝶。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那年轻男子在戏台上怅然若失、悲楚连绵地唱着,白璧无瑕,冰肌莹彻,一张绝美的容颜似那三月里的春半桃花,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戏台地面明亮如镜,他一身青衣,临柳树而坐,落花美人,四照玲珑。
却比女子还愀然空灵,气无烟火。
程绿意手中的纨扇啪地一声**在地上,她却全然不知,口中还痴痴地念叨着,“这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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