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剧院此时正上演一场名为《费加罗的婚礼》的歌剧,装潢得豪华堂皇的舞台上,大片大片的繁花铺陈,玲珑剔透,姹紫嫣红,乳白大理石砌出的罗马式喷泉,随着悠扬婉转的乐声流泻,在前方喷出样式多样的水流来。灯光烁烁,穿着夸张服装的演员正在舞台上动情地表演着。
她看了一会儿,就听到旁边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子道:“哎呀糟糕,藤原家族与上岛家族的订婚仪式快开始了,咱们要迟到了!别看了,走吧……”
另一个和服女子紧张道:“哪知道一看这歌剧就忘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她提起绣满折枝寒绯樱的裙摆,着急地离开座位,踩着小碎步娉娉婷婷地离开了。然而她们木屐踩出的嗒嗒声响,还是越过舞台上如狂风暴雨的音乐鼓点声,越过万人低声细语的说话声,直直击中闲徵的心脏。
闲徵僵在原地,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藤原家族?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跟随那两个和服女子去一探究竟,却发现脚步发虚,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来。她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般,她靠着旁边墙面上凸凹不平的浮雕画,深深呼吸了几下。
藤原家族未必说的就是藤原良久的家族。就算是,藤原良久也不可能与别的女子订婚。
对!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她还是跟着她们去了,直到她看到订婚礼堂外面的礼牌上写着藤原良久四个大字,她仍然不肯相信她的藤原良久是订婚人,仍旧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此藤原良久非彼藤原良久。由于她没有邀请函,她根本就进不去礼堂。但她还是挣扎着要进去,那些站在外面维持秩序的洋人死死拦住了她。
她急得满脸都是泪,不停地给他们解释她是订婚人的朋友,不停地说她一定要进去非进去不可。
可是他们死死拦住了她,就是不让她进去。
她挣扎到最后,竟语无伦次起来,不知说的是英文、日语还是中文,又或者是三种语言都夹杂其中。她到底泄了气,也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眼光,就无力地瘫坐在冰冷锃亮的地板上,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给她一张手帕,用她熟悉的声音说:“这位小姐,今天是我的订婚仪式,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闲徵不停发抖的肩微微一滞。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模糊中看到了那张眉目如画的英俊脸庞,她看到他在对她微笑,连黑曜清亮的眸子里都铺满了细细的笑意。
她安静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就推开他,站起身扬起高傲又美丽的头颅,在众人的注目下娉娉婷婷地离开了。
藤原良久怔在原地。
眼前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柔弱女子,淑女帽掉在了地上,她也全然不顾,就那么无助地瘫在地板上哭着,纤薄的身子被她蜷缩得如一只猫,大衣下碧色的裙裾摊开,像是碎了一池的绿萍又折出一截翠碧的青痕来。他递给她手帕时,她抬起头来怯懦地看了他一眼,额上凌乱的碎发与她脸颊上的泪水混在一起,模样楚楚可怜得很。
然而,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转过身,失神地唤了一句,“闲徵……”然而,在周遭一片熟悉的面孔中,唯独没有她。
心中慌乱如麻之时,他看到地上还留着一张泛着黄的信笺,不知为何被揉得皱皱的,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