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芰荷浦溆,杨柳汀洲,一片湖光里,惟有深红浅白而已。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还是草长莺飞的溽暑季节,白府却因为办喜事,各处树木花枝上都挂着彩旗红绸,星星点点的,既隆重又不失优雅,妆点得整座府邸十分喜庆。
白闲漪急急走进闲徵的闺房,一边月兑下薄薄的素色外套,露出里面霞影色织锦海棠纹旗袍,一边说:“六妹,都说新娘出嫁之前见不得娘家人,我可是偷偷进来瞧你的,免得日后想你得慌。”
闲徵扑哧一声笑出来,“三姐,瞧你说的?傅家离白家又不远,以后你要来看我随时都可以来,若是你不愿意来,大不了我回来看你就是!”
闻言,白闲漪忍不住打趣她道:“六妹,还没嫁过去呢!你都这样子着急了?所以人家说,生女儿好没劲儿,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正在梳妆的闲徵咯咯一笑,回眸瞧她,说:“三姐,快别揶揄我呢,你再嫁不出去,黄花都凉了!”
白闲漪瞅着此时凤冠霞帔的闲徵,一时竟看呆了。
眼前的闲徵,眉妆漫染,眼角刻描精致的芙蓉花钿,鬓边青丝如藻,香腮似雪。朱唇以殷红口脂点染,恍如含露绽樱,愈发显得她肌肤皓白如玉,皎洁如月。及肩的青丝被尽数挽起,斜斜堆在耳鬓,绾成飞云髻,再用七支朝阳五凤挂珠钗点缀发髻。
一身宽大的大红喜袍被她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腰间以墨莲花纹腰带束腰,越发显得那腰肢不盈一握。
不知想到什么,闲徵有些不满道:“三姐,我本来想穿洋人那种雪色的婚纱的,可惜父母亲不准,偏偏让我们行旧礼。”
白闲漪回过神来,笑道:“你着急什么,白家的女儿出嫁,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不过咱们既然是旧式家庭,就要行旧礼,等你到了傅家,那些外国记者们势必会要求你们行西式礼,届时你就可以换成婚纱了。”
闲徵这才放下心来,她回眸嫣然一笑,眉目之中荡漾着一层柔媚婀娜的潋滟光彩。
她站起身来,额上流苏轻漾,裙裾飘摇,流曳丝滑,脚步轻得惊不起一丝涟漪,凌波微步一般。
珠钗上泻下细密的璎珞,随风簌然而动,泛起点点细碎的金色流光,映在她眉间,衬得她眼角眉梢皆袅袅生光,仿若绽开了一朵朵优美的白玉兰。
闲徵却忽然说:“三姐你说,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心痛?”
白闲漪脸色一变。
半个月前,闲徵曾为了一个日本男子出走过,当他们找她找得快要绝望之时,她自己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她将自己关在闺房里整整三天,不吃也不喝。她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她,让她出来吃点东西,然而,她出门的第一句话便是:她要嫁给傅宣颐。
从此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对家人给她安排的婚事,她不吵也不闹,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应着。
见白闲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闲徵忍不住失笑出声。她偏过头去看着窗子上那个细颈青瓷花瓶中的绯色蔷薇,吐出缕缕带着悲意的芬芳,像是在为她低低悲鸣,却愈发叫人婉惜而心疼。
她想,此生最沉默的,亦是最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