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像深深湖底,冷风吹过,繁茂的枝叶似湿蝶敛翅,浓荫斑驳破碎,只余树梢间一片浅浅的绿色,在风中婆娑成影。路旁的车前草灼灼盛放,细藤枝蔓在夜色中摇曳生姿,丝缕幽香沁人心脾,渺人神思。煤油路灯突突跳跃着幽焰,将树影拉得老长,也将他们齐肩并行的影子融成了一团。
藤原良久将宋允栀送了回来。
他望着傅家官邸外面的铁栅栏,一时无言。浅浅叠叠的晕黄光影从树叶缝隙中泻了下来,斑驳一片,宋允栀站在黄铜卷花大门之前,衣褶痕里折着光,熠熠闪闪的,仿佛是枝上一盏山茶花,掣在朦朦胧胧的雨意里一般。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宋允栀抬眸,视线飞向他温柔**的目光深处,然而下一刻,她便垂首敛眉,轻轻道了一声,“谢谢你送我回来,藤原先生。”
是这样唇红齿白的玉人儿,娟娟姿态,优美而动人,有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嗯了一声,她忍不住攥紧掌心,转身欲走。
他却一把抓住了她。
她回眸看他,不解,“藤原先生,请问你还有事吗?”
话音刚落,他便将她揽入怀中,吻住了她。他极温柔极温柔地吻她,视她为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却又怕一不小心用了力,让她在他怀中碎了去。
他授予的爱意绵长而温柔,细腻而精致。
她睁大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他的眉目神情,却不知怎的,眼前模糊一片,似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无论她把眼睛睁得多大,都看不清。头顶上一束清光如青莲,明晃晃地射入到她眼睛里,像穿过她的视网膜,直抵神经末梢,刺得她眼睛生疼生疼的。她忍不住一眨眼睛,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下面颊,滴落到风中,飘散了。
年少的时候,会爱很多人,可直到失去的那一天,才会知道自己最爱谁。
不是么?.
回到自己住的掖华庭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光亮。宋允栀极疲惫地上了楼,打开一盏缠枝花纹绿台灯,正要往床上一躺,就瞧见前方坐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她骇了好大一跳,踉踉跄跄连退了几步,直到看清那人是傅宣颐之后,她才稳了心神,道:“傅宣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傅宣颐却轻轻地笑了起来,温雅如玉的笑容,在一片晦涩昏暗的灯光底下显得幽深莫测,诡异无常。
他反问:“你说我在这里做什么?”
宋允栀懒得与他说话,便褪下青色外套,露出里面薄薄的堇色繁花排绣短上衣。她转身倒了一杯水喝下,正要放下杯子,皓腕便被傅宣颐紧紧攥住。她挣扎了几下,没挣月兑开他的手,便回眸横了他一眼,说:“傅宣颐,你放开我!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离我远点!”
傅宣颐没有放手,反倒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她纤细的手腕捏碎了一般。他看着她,目光如噬,“宋允栀,你背着我去见了谁?你自己说说……谁允许你去见他的!你是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所以你才不惜背叛我去见他……”
闻言,宋允栀嗤笑一声。
她看着自己的高跟鞋上的繁复花纹,大而清澈的眸子里蕴满泪花,垂眸时,鞋头上那朵花枝隔着远远的水雾,渐渐模糊,在扑扇扑扇的浓密睫毛下,凝成一道闪亮的水影。她忍不住啜泣了一会儿,颤声说:“背叛?傅宣颐,我不是你的谁,你没资格限制我的自由,就算我跟他谈恋爱又怎样,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是吗?”
幽幽的一声反问,本就有了答案,却还是嘲弄般地问了她。傅宣颐心力交瘁,渐觉疲惫,便放开她的皓腕,修长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