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一声反问,本就有了答案,却还是嘲弄般地问了她。傅宣颐心力交瘁,渐觉疲惫,便放开她的皓腕,修长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
夜色渐浓,天黑得浓稠极了,仿佛墨汁滴到湖水里一般,一层层洇开了来。天上一轮凉月如水,泻下一片皎洁银辉,照着满庭春华、一院繁花,袅袅渺渺的,显得幽静而清冷,朦胧而梦幻。四下里寂静无声,黑暗一片,搁在圆木桌上的珐琅自鸣钟“嘀哒嘀嗒”低鸣着,有节奏的,尖锐地攀到她心尖上。
她说:“无论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了,傅宣颐!”
话毕,宋允栀心乱如麻,不及思索,便转身走到小阳台之上,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寂寞庭院。
寒夜冷风也不能吹醒她,一双秀丽明眸空洞无力地睁着,视线散乱,找不到聚焦点,细密睫毛覆下一道浅影,在风中微微颤抖。
傅宣颐有些颓丧地坐在茶色的地毯上,一晌无言。
他看着她。
旁边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的,剪出一道纤柔妙曼的剪影。虽只是淡淡的轮廓,可是月光映在上面,宛如描本绣画的一轴古美人,精致优美,婉约如梦。
她背对着他,乌黑大卷的长发缭绕着披散下来,盖满了单薄的肩。她忽然就觉得冷,抱住双臂还是觉得冷,是那种由脚底升至脑门心的寒意,一阵一阵的,渗进血脉中,骨骼里,连四肢百骸都被深深的寒冷浸透了。
月光清幽,凉匝匝地泻了一地,风影依稀撩动着满庭的凄淡光景,疏枝婆娑,花影幢幢,一瞬落下无边的寂静,潜入她心湖中,成了谜。
回眸时,她看向他的眼,满是惊痛与慌乱。
相顾无言。
半晌,宋允栀泄了气,她一步步走到傅宣颐跟前,蹲子,将傅宣颐抱住,像是习惯性的,整个纤薄的身子都瑟缩到了他怀里。
她说:“傅宣颐,对不起。”
他惨然一笑,回抱住她,问:“我们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宋允栀睁大涩涩的眼,望向极浓极浓的夤夜深处,逼仄狭小的空间里,黑暗无限延伸,一丝光亮也没有,静静望着,徒添窒息感与无力感,就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深潭静水,叫人要溺毙其中一样。便幽幽地说:“不知道。”见着窗缝里挤进来一道朦胧的月光,低低照着,衣裳上的精致绣纹亮了起来,恍惚似是一枝玉蕊琼花,在眼前绽放开来,又兀自喃道:“或许,是宿命吧。”
他却忍不住失笑出声,“如果是梦,就好了。”
她没有说话。
他看着窗外青落得像一条湖的月亮,只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思忖起,便幽幽地念:“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梦里云归……何处寻……”
怀中的人儿依然没有反应,他垂眸一看,才发现她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