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宋允栀提出想单独一个人走走,便与顾清落一行人道了别,一个人坐黄包车到外白渡桥去。
远处哥特式尖顶建筑物冰冷地张扬着西洋式的格调,钟声袅袅,乘了初夏的风,越过盈盈江水,扑散在这个繁华城市的每个角落。清晨的朝阳从云里缓缓爬出来了,一点一点地,透出一线炯炯的光,千丝万缕洒在浪潮翻涌的江面上,散散碎碎,波光粼粼。
宋允栀下了黄包车。
她独自在桥上慢慢走着,裹紧了几分身上披着的刺绣薄云肩,风呼呼地刮来,吹得她红绸裙外的殷红薄纱翻了起来,似一抹流云扑面。风仿若小孩子的手,拂乱了她如藻的长长发丝,丝丝缕缕在空中纠缠,遮了她的眼,她挠开几缕发丝,想看看这上海滩最美的朝阳,视线却模糊了。
到底是落下泪来。
不知在桥上站了多久,终于有个身姿玲珑曼妙的漂亮女人打着画了折枝桃花的白底油纸伞走过来。
那女人穿了一身绣满折枝牡丹花纹的大红旗袍,肩上披了一条镂空钩花的开司米披巾,大卷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只别了一支挽花银簪子。皓腕上带着只浅绿色的岫玉镯子,外面镶嵌的一缕缕金色丝条缠绕成牡丹花的样子。
她问她道:“这些天,你在上海还好吗?”
宋允栀没有回头,只是看向远处江面的视线颤了颤,她道:“如何不好?我生命中仅有的快乐时光,便是在这里。”
那女人沉默了。
宋允栀突然回眸来盈盈一笑,说:“祝太太怎么有空到上海来?”
祝余笙并没有正面回她的话,而是走到她旁边,看着满江水的粼粼波光,幽幽道:“时光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这世间的一切,时刻都在流逝,都在改变,所以,不必刻意去寻觅和留住什么。相信上天的旨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宿命和缘分,终有一日,这所有的不明白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你离开后,也将会留下一个美丽的印记。”
烟波浩渺的江面静静的,在灿然的日光底下宛若一道琉璃秋水,绿如蓝,长长的鸣笛忽然拨过浪花,惊起一片雪色涟漪。
宋允栀道:“我相信上天不会亏待我,所以我来到了上海。”
祝余笙欲言又止,“他也来了。”
他?
宋允栀转过头急急忙忙瞥向祝余笙,触及她目光,只觉清冷透骨,有些微的凉意钻入心肺间。便裹紧云肩,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莹白纤长的手指,目光微凛。那个人留在她心底的影子,至今仍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可是她一想到他,便心乱如麻,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他,也无法面对他。
便说:“我知道。”
见宋允栀情绪低落,祝余笙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允栀,相信自己,你会跨过自己的心坎,也相信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允栀笑了笑,“我没事。祝太太,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