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闲徵带着珍贵的补品去看望刚刚产子不久的挽清。
走进挽清居住的阁楼,便有老妇人迎了上来,笑道:“宋小姐来就来吧,带这么多补品作甚?”接过大盒小盒的补品,她连忙向内室招呼一声,道:“灵筝,快上去告诉夫人一声,说是宋小姐来探望她了。灵书,你下去沏一壶新茶上来。”
吩咐妥帖了,这才领了闲徵上楼去。
闲徵走进檀香木的月拱门,挠开一层水晶珠帘,放下,珠帘便哗啦啦地在耳边轻鸣,像流水倾泻一般。挽清穿着一袭素白寝衣,正坐在雕花黄桐木大床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阁楼晒着半壁斜阳,旁边木窗上面的玻璃格子里透进一方方灿然日光,烙在青砖地上。恰有一方日光幽幽地落到挽清柔和的眉目间,映出一抹波心来。
她却没有察觉到闲徵的到来,而是在仔细哼着童谣,“月亮粑粑,照见他家,他家兔子,吃我豆子,拿棍赶赶……”
她一抬眸,就瞧见闲徵倚着格子木窗,正满眼温柔地凝视着她,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宋小姐你瞧我,哄小孩子哄得起劲儿,便没注意你的到来。”
闲徵摇了摇头,“没关系。”
挽清看了自己孩子一眼,又抬眸来瞅着闲徵,道:“本来打算生个女孩的。孩子他爸也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没想到还是个男孩儿。”
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
闲徵不禁莞尔,“男孩子也好,省心,养起来不费神。如今国内形势剑拔弩张,到处兵荒马乱的,别看上海现在局势稳定,指不定哪天就打起仗来。到时候男孩子拿起枪杆子就可以上战场,女孩子还要提心吊胆的。”
闻言,挽清道:“经宋小姐这么一说,我愈发觉得生男孩儿好了。”
闲徵笑而不语。
挽清见她不说话了,便垂下头去仔细看着自己的孩子,原本笼着一片祥和的皓白秀脸上转出一抹笑容,眸清似水,眉若春风,十分慈爱温柔的模样。闲徵走近他们母子,也仔细看着那婴孩皱巴巴的一张脸,道:“孟夫人,这孩子长得真像你。”那婴孩有一双清澈澄净的大眼,黑溜溜,水灵灵的,像两颗黑水银,他就睁着那双大眼睛望着闲徵,一眼也不眨,闲徵心底的凝冰像是被他看得融化了般,便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生了一双好俊的眼睛啊,光是把人看着,就似要勾走人家的魂儿。”
挽清道:“哪里有那么夸张。”
闲徵伸出细长莹白的手来碰了碰那婴孩肉肉的脸,笑道:“才几天大就这么俊,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岂不是要勾走整个上海滩女孩子的心?”
挽清笑了,“宋小姐……你好没正经的。”
闲徵故作姿态地嗔视了挽清一眼,正色道:“我哪里不正经了。”话毕,自己却被自己说的话弄得啼笑皆非了,挽清一听她笑了,不知是怎的,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就无缘无故地笑了一会儿,闲徵突然沉下脸来,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道:“孟夫人,这弟弟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挽清摇了摇头,“没有。”
闲徵便道:“反正时间还早,不用着急。你们可以慢慢想名字。”
挽清颔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看着闲徵的腿,有些担忧道:“宋小姐上次受伤了,我都没抽出空去看宋小姐一次,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现在宋小姐的腿可是完全康复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四下里阒静无声,远远地能够看见窗外薄薄的灿然日光,四照玲珑。
闲徵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风骨清艳,纤薄的肩被笼在黑如水藻的长长卷发里,轮廓清淡得像随时会隐去的云雾,秀雅入骨。那一袭浅樱色的裙子飞了起来,光线似笔,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一抹清致柔媚的妙曼轮廓来。
只听她说:“你看我这个样子,不是很生龙活虎的吗?哪里像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