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连城 番外——记取当初,翦香云为约(上)

作者 : 連城女子

1910年春,北平吉祥园。

三月,还是柳丝摇荡、煦风微醺的仲春季节,大多地方都没了冬雪初融的乍暖还寒。但在北平的仲春,却甚是寒风凛凛的,大街小巷都飘着彻骨冰冷的雪霰子,胡同罅隙里也结着一层薄冰。胡同两边的绿墙碧瓦、飞檐斗拱都宛若被罩在一颗偌大的水晶球里,在青白天光的映衬下愈加显得剔透晶莹。人们离家出行都要靠穿着厚厚的袄子抵御寒冷,他们的手冻得通红,细细地搓了,藏在袖筒里还是觉得冷。吉祥园却极为热闹,与大街上人迹零星的冷清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堆雪还是有的,只是早早地被下人们扫到了大道两边,用盐水化了,只剩下少少的一部分,碍不了行路。

闲徵第一次随姐姐白闲漪来这吉祥园,高高的旗鞋刚刚踏进吉祥园的门槛,便被园中瑰丽连绵的古建筑物群吸引了。

一楹楹亭台楼阁衔吐有致,连环相接,高低参差,鳞次栉比,显露出别样的瑰奇闲情。被皑皑白雪覆盖了的古木林荫中隐约显现出一座更加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然而古木阴森,遮得这楼只剩下雕梁玉柱、栏槛窗牖的一角。

因为一直在这园苑里绕着路,她忍不住拉拉姐姐的袖摆,稚声稚气地问:“三姐,咱们来吉祥园是听戏还是逛园林的?”

白闲漪那时候已经有十四岁了,褪去小女孩的稚气,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唇红齿白了。闻言,她扬起尖尖的下颔,神秘地对着闲徵眨了眨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闲徵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年纪虽不大,却一直都比较喜欢听戏,很小的时候,甚至还未出生,阿玛便请来戏班领着额娘听戏,最喜欢听《贵妃醉酒》与《霸王别姬》,不厌其烦地喜欢着。有时他们不在府中,便去广和楼,听舞台上戏子咿呀咿呀地唱着、吟着、欲说还羞,唱尽闺怨之中如泣如诉的浮欢人生,吟尽仇情之间延绵不尽的悲楚辛酸。后来阿玛去往上海,偶然发现留声机这个有趣的玩意儿,便一言不发地买回来给了额娘一个惊喜,额娘甚是喜欢,只不过留声机里只有西洋的音乐,额娘听不惯,也听不懂,却并不嫌弃,倒还是挺喜欢留声机这样新式的东西。

三姐因为得了阿玛真传,不止善于听戏,戏功也了得。所以今日能同三姐一起来这北平最大的戏园子,她心底也是无比欢喜的。

她们在山穷水复的曲廊里转了许久,终于抵达目的地——坐落于吉祥园园苑中心处的玉水阁。

春水无际,被冻得发出一道道薄釉青光的冰层下,碧水更是澈明幽盈,清湛澄净,一眼望下去,还能望到底。就在这春水之上,便是那座被古木林荫遮得只剩下一个角的玉水阁。走到这里,白闲漪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中绘有殷红梅花的白底油纸伞交到闲徵手上,说:“六妹,我把戏服忘在车上了。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别走开,和拾画好好待在一起,我马上就回来。”

话毕,她转身匆匆离去,留下她和丫鬟拾画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没等来白闲漪,到等来了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他们穿着一色的格子小西装,头发剪得短短的,中分,打扮十分时髦西式。不知是谁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他们十分肆无忌惮,一边嘻嘻哈哈打着雪仗,一边东躲**跑着跳着,丝毫不忌讳这里是名望贵族听戏的高雅之地。

闲徵看着他们,道:“真奇怪,他们居然不留小辫子。”

拾画毕竟已经成年,又一直在白家里当着差,见多识广,便解释道:“六小姐,他们都是朝廷即将外派出去的留学生。因为以后是要喝洋墨水的,所以得从小给他们建立一种西化洋派的氛围,辫子肯定不能留,大少爷过些日子也要剪掉辫子呢。”

她哦了一声,又问:“三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拾画正要说再等等吧,就见一个小雪球横空飞来,不偏不倚直直砸到闲徵的脸上去了。

啪——

闲徵粉雕玉琢的小脸被那雪球砸得满是雪渍,额头上很快地肿起了一个红红的小包。拾画连忙蹲去,帮闲徵揉了揉额头,心疼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六小姐,有没有事?疼不疼?”闲徵被砸得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像是突然觉得痛意蔓延,豆大的泪珠便从水灵灵的眼里落了下来,那模样委屈极了。

那几个小男孩见砸到了人,不仅不知道道歉,反倒嬉笑轻蔑了起来。

其中一个说:“你们看她穿的衣服,是旗服,旗服噢!好丑的衣服!如今这个时代,满地都是洋人的时代,她居然还穿旗服!好好笑……”

另一个应和道:“没见识的小脚女人,冥顽不灵的老遗少!”

闻言,所有小男孩都哈哈大笑起来。

闲徵却不哭了,她没有还口回去。只是将头颅扬得高高的,纵使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也不哭出来,就那么倔犟地站在雪地里,单薄的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因为白家良好的教养,她自小便知道,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是不屑与纨绔子弟起争执的,更别说还口,唯有仰首挺胸,保持格调,才能更好地赢回来。

拾画担忧地看了一眼闲徵,虽然她才七岁,可是她天生敏感,她生怕她受到伤害,忙道:“六小姐,别听他们胡说,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认真不得。”

闲徵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那些小男孩身后传了出来,像是在变声期,那声音并不好听,他说:“住口!一群不知好歹自以为是的假洋鬼子!”

闲徵睁大眼,视线穿过拾画手臂的缝隙,怯生生地望着那人。

是个偏年长的小男孩。

大约十三岁的样子,身姿已经长得很挺拔颀秀,宛如新生的桐树般,充满了勃勃生机。他从绽着一层薄怜雪光的林荫中转出来,轮廓清淡,好像可以随时隐去。然而他稚气未月兑的一张脸却渐渐长成一种浮雕似的俊美,神采夺人。

清亮的黑眸,挺秀的鼻梁,薄削的嘴唇,白皙的脸颊,被薄薄的日光勾勒出一个瑰丽梦里才有的绢丝小人儿。

她一时竟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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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傅宣颐出来了。

放一个白闲徵与傅宣颐小时候定亲的番外,之后接着前面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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