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七月,予湉周岁之时,御宴筳席之上,玄凌看见今生恨到骨髓的玄清,这时玄清大约有十五左右,青色儒衫,长得是英俊挺拔,气度温和,只是不经意中眼底隐隐闪烁着别样精光。玄凌看着他,想前些日子忙于朝政,未曾顾得上他,看来要做些什么才对得起他前世所做之事,想到这里,他唇角分明扬起一抹嘲讽冷笑:玄清啊,玄清,今生朕要看你如何再和那甄缳媾和,朕会将前世的耻辱一笔笔和你们算清。
这时,就听身旁的柔则轻问:“皇上,是不是该让予湉抓周了。”玄凌这才醒来,笑着颔首。于是众人都聚在厅中,让人将东西都已准备停当,这才抱予湉过来,只见他爬向那些东西,东瞅瞅,西瞧瞧,不停的侍弄着,满眼的笑意,他转了一圈,伸手拿了枝笔看了一会又放下了,接着爬向一个玉佩伸手去拿,这时宜修见柔则展颜一笑,不禁心一动,定睛看去竟是先帝赐给玄凌的,现在柔则拿出来,恐怕不是简单的抓周,想到这里,虽笑而不语,眼中寒光却一点点弥漫开来,哪知予湉却又放下了,最后便伸手拿了支剑才罢,小夏子连忙笑道:“恭喜皇上,看来大皇子以后是文武双全。”众人也不停恭喜着宜修,而柔则眼神中无法掩饰一丝失望。见此结果,太后自然也很高兴,心里暗自揣摩,若柔则生下嫡皇子,而予湉又是个富贵王爷,到那时方能保住朱家的荣华。只是,她瞥了眼柔则仍然平坦的小月复,这柔则何时才能诞下皇子呢?
这时予湉竟把剑放下,拿起那玉佩看了看便爬过去递给了玄凌,这时,就听玄汾大声说道:“那玉佩好象是先帝赐给皇兄的……唉哟。”他突然捂着头看着顺陈太妃,玄凌闻言看了看,果然是先帝于自己成年时赐的,不过成婚时赠了柔则,便扭头盯着她,笑道:“你怎么将此玉佩拿出来了?”柔则笑道:“皇上曾说要将玉佩赠于皇嫡子,嫔妾一直保管着,看来是那些奴婢忙于搜罗抓周之物不慎拿错了,嫔妾回去后一定责罚,还望皇上恕罪。”这时就听太后冷声道:“既然是给皇嫡子,皇后就该放好,若是被有心人拿了生出不该生的心思就不好了。”柔则连忙说道:“是。嫔妾知道了。”玄凌敛眸一刻,却笑道:“没想到予湉小小年级就知道完壁归赵,该赏,该赏。”众人一听不禁大笑,宜修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昭阳殿,剪秋忿忿道:“这大小姐怎么想起如此毒计来害娘娘,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宜修静了片刻,叹道,“这皇后还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宫里哪个不是人精,又如何看不出这等把戏,太后那样说不过是维护她的面子罢了。”说着,她扫了剪秋她们一眼,“想必竹息也该回去了,你们且给本宫把好这昭阳殿,万不可再节外生枝。”果然不久后,太后训责了宜修一番,并将竹息召回,不过这是后话。
且说顺陈太妃和庄和德太妃满面怒色将玄汾领回夕霞宫,便厉声喝道:“逆子,还不跪下。”玄汾万分委屈道:“母妃,这是为何。”顺陈太妃说道:“我且问你在那抓周宴上你为何插话?”玄汾怯懦望着她,“是六哥告诉我的。”顺陈太妃听后和庄和德太妃互视一眼,暗恨,老六啊,老六,你想找事,却拿玄汾作筏子,果然如那摆夷出身的贱人一样可恨,想到这里,顺陈太妃劈头盖脸就打起来,庄和德太妃连忙拦住,劝道:“玄汾年少无知,妹妹训责就是了,怎么还打起来了。”顺陈太妃停下来,“姐姐,那舒贵妃和太后都是不好相与之人,你我是何等小心谨慎,才平安度过,如今却被这臭小子毁了,妹妹能不气吗?”她骂着又骂不下去了,便别过脸去,眼泪却在瞬间涌下,玄汾看后后悔不该听六哥的话,害得母亲如此伤心,于是暗暗下决心将疏远玄清,这时庄和德太妃也厉声对周富海说道:“你且给本宫看好了,若那老六再来的话,就给本宫拦在殿外,还有你们。”她看了玄汾身边的太监侍卫,“若那个敢违抗,就给本宫拖出去杖毙了。”
几日后,皇上突然下旨说舒贵妃虽自愿带发修行,但念她侍奉先帝多年,劳苦功高,故接入长内修行,而封玄清为清河王,出宫建府,并择沛国公之女尤静娴为正妃,待笄后成礼。
竹语看着正在闭门养神的太后,不解的问道:“太后,皇上为什么要接那舒贵妃回宫呢?”太后眸光略微闪动,反问道:“你说这老虎是养在笼子安全,还是放在外面安全?”竹语沉思片刻,顺即笑道:“太后娘娘高明,只是皇上为何不也将清河王也放入宫内呢?那样不是更安全吗?”太后看了她一眼,却笑而不语。
这是竹息走过来说道:“难道太后娘娘真得不管贵妃母子了?”太后良久阖目长叹,“当初哀家不过是为了维持柔则面子才将你召回,哀家就不明白柔则为何不学学明德皇后抚养族妹的孩子,不也成了太后,为何三番五次去加害宜修,实在和她没脑子的娘一样拎不清。竹息,你且给哀家看好了昭阳殿,哀家决不允许朱家的富贵葬在她手里。”
这时,宫内传出更为惊人的事,皇上宠幸了皇后身旁的一名宫女,封为六品美人,迁入凤仪宫偏殿。据说,皇上极其宠爱那位崔美人,一连侍寝七日,并因为她的原因,皇上去皇后那里次数渐渐多起来,却很少去宜修那里了,更是多日未去见予湉。
宜修看着正翻身的予湉,见他胖胖的身子腾的一声翻了过去,可每次都吓得她心惊胆战的,惟恐憋着自己,可予湉却乐此不疲,咯咯的笑着。剪秋一边将柔软的垫子放在床榻边,免得他翻落地下,一边忿忿的说道:“现在宫里都传娘娘已失宠了,还说皇上来看娘娘不过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若不是大皇子,这昭阳殿早成冷宫了。”
宜修笑着将予湉翻过来,“本宫现在只想将予湉抚养成人,何必在乎那些没边没眼的事,何况本宫是堂堂的贵妃,怎会与那崔氏相提并论呢?”
“娘娘说的极是,只是这宫里向来踩低就高,就算娘娘不担心自己,还要顾及大皇子才是。”
宜修思索片刻道:“怕什么,不是还有太后吗?”说完,她看向殿外的牡丹,只开得冰清玉洁,花香淡雅。不禁唇边隐隐溢出一抹笑来,“只是这样的宠爱本宫那好姐姐是否甘心?”
清竹端着药膳走了过来,见柔则眸色含忧,呆呆的看着殿外,她由不得也瞥了眼,正见玄凌朝偏殿走去,便轻声说道:“娘娘该喝药了。”柔则这才收回眼,看着黑黑的药汁,疲惫苦笑道,“本宫实在喝不下去,你端回去吧。”清竹将药膳放在几案,退后一步,跪倒说道:“娘娘,你可不能辜负太后的苦心啊,奴婢知道娘娘心苦,可是苦尽才能甘来,还请娘娘再忍受一下。”柔则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干什么,本宫喝了还不成。”说完,拧眉一饮而尽,清竹连忙递给她几个蜜饯,柔则轻轻咬着,刹时嘴里的苦涩淡了许多。
“娘娘,你真得放心那崔氏?”
那一抹清绝的身影在心底愈发清晰,她拧眉沉思片刻,她并不惧怕那崔氏会反了自己,毕竟还有太后,若自己实在无法有孕,恐怕太后也会做出去母留子之事的,只是心中依然有些苦涩,曾经是那样的柔情爱恋,如今却只能依靠崔氏才得来的宠爱,她又如何受的了的,也罢,既然不想离开他,不想成为废后,那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她深吸一口么气,复睁开眼来,“你且给本宫盯紧了,本宫不容有半点闪失。”
这日,众人来皇后那里请安,依次而坐,各个是云衣霞帔,珠围翠绕,端的是浓妆淡抹,娇娜多姿。宜修端坐上首,见今儿柔则穿着绣着青龙的霞帔,象两条彩练,绕过头颈,披挂在胸前,下垂一颗金玉坠子。头戴上缀点翠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的凤冠,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而眉心更是凝着疲惫。只见她笑道:“怎么甘妹妹还没有来?”
话音刚落,就见殿外走来一人,只见她梳着百花髻,插着金簪镶宝玉钗,姿色并非绝色,只是清丽娇柔,竟是甘静心。她草草给柔则和宜修行礼后便盈盈而坐,笑道:“昨夜伺候皇上,皇上体谅,说可以晚些请安,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宜修冷眼看着她,她本因稳婆之事禁足三个月,没想到她竟刺血写佛经献给太后,太后看后大喜,便免了她的禁足,而玄凌这几月更是时不时的召她侍寝,赏赐更是不少,这般恩宠她自然变得跋扈起来。可看到她,宜修却想起前世那个明媚的女子,她何尝不是这样被棒杀的,想那甘相本就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在朝堂上势力更是根深盘结,门生众多,太后才出此下策,将他的嫡女甘静心召入宫内,借此来牵制于他。现在玄凌起用薛家和顾家,势必影响甘氏,而甘氏倚老卖老,经常反对玄凌,恐怕玄凌早有除去之意。
“昭仪姐姐所坐之位好象是端妃姐姐的。”突然传来弱弱的声音,甘静心眉头微皱,定眼望去,竟是因有孕而册封为贵人崔槿汐,只见她身着蓝锦宫装,髻上插的花儿也是蓝色的,小月复微微隆起。甘静心笑道,“本宫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崔贵人。今儿端姐姐有恙未来请安,本宫自然就坐在这里,难道崔贵人有所异议,还是觉得这地方只有你才能坐的。”
“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不合宫规。”崔槿汐急急的说道,却又细微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不料,甘静心却轻笑了一声,“姐姐虽出身名门,却才疏学浅,比不得妹妹熟悉这宫规。”说完,她抬头看向柔则,“本宫怎么忘了妹妹本就是凤仪宫的人,有皇后娘娘教导,哪里不懂之理。”柔则见她句句都点出崔槿汐宫女之身,更是隐隐取笑自己借崔氏复宠,便闷着没有应声,只是双眉愈发深锁。
宜修见状,便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崔妹妹有了身孕,这是宫中的喜事,只不过这孕中该注意的事姐姐倒略知一二,要不待会让剪秋将方子给选侍妹妹送去,也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崔槿汐听后,自然感激,刚要开口说话,却听甘静心挑着眉眼,意味深长言道:“贵妃娘娘多虑了,这选侍妹妹住在凤仪宫里,皇后姐姐自然尽心照顾了,哪里还用咱们姐妹操心啊,是不是皇后姐姐。”她笑得戏谑,又透着自嘲。崔槿汐看着她,心却莫名得直往下沉,不自禁抬起头看了眼柔则。
柔则见状,再也压不住火,“甘氏你也太张狂了,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还不跪下。”甘静心本就看她不起,认为她不过是仰仗了太后,如今却靠出身宫女崔槿汐复宠,更是鄙夷,现见她将当着众人训斥自己,不禁恼羞成怒,便盯着她冷道:“嫔妾自认为循规蹈矩,既作不来毁婚另嫁,更作不来用那龌龊手段争宠,皇后娘娘你说呢?”
柔则见她越说越不成样,不由得喝令道:“贵嫔甘氏目无尊卑,就罚你殿外静跪两个时辰,不到时间不许起,然后送回芳心居,清竹,扶甘氏出去。”
甘静心哼了一声,抬腿走了几步,忽然扭头盯着她,咬牙冷笑,“朱柔则,你别太嚣张,看皇上来了你如何交代。”
柔则一听,啪的拍了声几案,呵斥道:“你仗着皇上宠爱,对本宫不敬,倘若本宫不小惩大诫,岂非枉顾这管理六宫之权。清竹,还不快扶甘氏出去。”
宜修看后,暗叫不妙,她想起前世甘氏就因柔则责罚而小产,有心想不理,却不知玄凌作何打算,况且自己身为贵妃,一言不发好象实在说不过去,便站起身来笑道:“皇后娘娘,甘妹妹她性子直,一时言语不对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她这一回吧。”
柔则却摆摆手,“贵妃你也是有资历的主位宫嫔了,这样的事不能总想着息事宁人,宫规总是要整肃的,岂能随便毁弃不遵。你们且退下,谁若再求情,本宫则一并处罚。”众人听后,便又坐下,不再言语。
多时,就见吟霜慌慌张张跑进来,面色苍白,“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贵嫔娘娘见红了。”她话音未落.柔则已是神色一震,截口问道:“你说什么?”
“娘娘,贵嫔娘娘身上见红了。”这时只惊的柔则瞪大了眼,呆呆张着嘴,声音喃喃道:“见红了,怎么会见红了呢?”这时,殿中骤然一僵.气氛瞬间绷至极紧。宜修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问道:“现在甘妹妹怎样?”
“还晕倒在殿外。”吟霜怯怯的说道。
“还不送贵嫔妹妹回芳心居。”她厉声说道,说完,又看了下各嫔妃,“各姐妹也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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