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拧眉看着整日郁郁寡欢的柔则,心里厌烦,却又不得静下心来好生照顾,于是对柔则说道:“哀家见今日天气大好,要不你去那太掖池旁走走,也好散散心。”柔则有心想拒绝,却看清竹给她使了眼色,这才发现太后面上已渐露不郁之色,不禁暗自心伤,眸子里顿时流淌出哀色来,只看得太后心里的火突突直冒,半晌,才见柔则苦笑道:“那就听从母后的。”太后这才将火压下,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这就对了,整日闷在殿里对孩子不好,要不让竹语陪着你,你可早去早回。”说完,回头看了眼竹语,“你且看好柔妃,不得有半点闪失。”
柔则来到太掖池旁,见这里的十分幽静,有山有水,树木四季常青,铺锦叠翠,景色秀美,心情不觉舒畅了很多,于是带着清竹坐下,突然,见不远处匆匆走过一人,瞬间便没了身影。她惊异的问道:“清竹,此人是谁?本宫好象从未见过。”清竹迟疑一瞬,嗫嚅的说道:“他就是薛国公之子,御前侍卫薛自临。”
“他就是薛自临。”柔则微微阖目,却仿佛回到入宫前,她早就知道父亲将自己许给了薛自临,她也曾曾却去偷看过,只见他穿着素朴,却纶巾玉面,自有儒雅大气,心中自是满意的很,却没想到母亲竟害宜修伤寒,而自己代替了她入宫朝见太后,却与四郎一见倾心,成了他的皇后,自此她再未见过薛自临。她想了半晌,道:“本宫听说他娶了礼亲王之女如嫣王姬,不知现在如何?”
“奴婢听说两人成亲后情深缱绻,可后来如嫣王姬难产,病了一阵,这不去年初才下世的。而薛公子自此再无婚配,奴婢还听说薛公子除了如嫣王姬并无其他侍妾。”清竹静道,却眸光闪烁竟露出羡慕之色,更低声说道:“依奴婢看那如嫣王姬虽薄命,却也是有福之人。”
柔则听后,忽然有些怅然,幽幽道:“你说我若嫁他,又会怎样呢?”清竹一惊,看了看不远处的竹语,低呼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贵为天子嫔妃,岂是一个将军能配的。♀”柔则盯着她看了片刻,叹息:“放心吧,本宫不是水性扬花之人,做不得那些腌臜的事,只是心里烦闷,才说出疯言。”清竹眼见她神色依旧郁郁,似乎更加低迷,终是一叹:“娘娘还是不要多虑了,还是将胎保好才是正事。”
仪元殿内,玄凌看着匆匆赶来的薛自临,静道:“你查得如何?”薛自临掏出一本厚厚的帐册,说道:“这是臣查到的府衙州官每年向甘云进献的银两帐目。听说共六本,这只是其中一本。臣听说这些帐本共放到六个大臣手里,每年他们会核对一次,然后销帐。这本是臣是通过左都御史江广洋顺藤模瓜查到的,只是其他五本还未查到。”说完,他躬身正要将帐本呈上,却将身上的香囊掉在地上,正好被身后的顾汾捡到,他拿起来瞅了瞅,突然惊叫着:“你这香囊与先前我看到不一样呢?”薛自临冷冷的将香囊抢过来,拧眉道:“你真多事。”这时玄凌听后,不禁一时新奇,便道:“薛爱卿拿给朕瞧瞧。”薛自临无奈的将香囊递给了他,回身狠狠的瞪了顾汾,顾汾咧咧嘴,没有说话。玄凌拿着它看了看,这一只旧香囊,两侧都隐隐起了毛边,可见是被经常抚摩所致,只是一面好象是换了新的,他隐隐觉得那针脚看上去很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听薛自临说道:“臣去调查时,碰到一个县令强娶民女,在打斗中臣的香囊被扯坏,是那位民女补缝的。”玄凌点点头,将香囊还于他,这才拿起帐本看了看,说是帐本,其实是本《古唐诗》,上面密密麻麻记了许多数字。他翻了一遍却看不明白,薛自临说道:“臣听说只有六本找齐才能破解其中的密团。不过,臣发现甄远道竟也曾涉嫌在内。”这时,顾汾突然跪到:“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玄凌面沉似水,冷哼道:“说。”
“臣查到甄远道在外面有外室,那女子叫何绵绵,是摆夷人。”这时就听玄凌喃喃说道:“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倒是个痴心人啊。”顾汾接着又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叫浣碧,被甄远道带回家,成了他长女甄缳的贴身丫鬟。”
“浣碧?”皱眉时,玄凌眸中神色又锋利起来,怪不得前世总觉那浣碧和甄缳有几分相象,而浣碧也因此做了清河王侧王妃,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甄远道是个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之人,既然有了孩子,虽是外室所生,那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若不待见,大可送到别院养着,哪有让其成为嫡女的贴身丫鬟,实在可恶,看来那云氏也不是好相与之人。本想不处罚他,待以后一并惩处,但现在看来……玄凌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要将那甄远道贬到偏僻之地,让那甄缳沦为七品县令之女,朕倒看看她以后入宫还如何清高的很。这时就听顾汾说道:“臣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恩准。”玄凌略眯起眼来瞧他,冷嘲轻笑:“堂堂男子,竟如女子般罗嗦,实在无趣,还不奏来。”顾汾不禁苦笑道:“那何绵绵曾有恩于家母,臣想皇上罚甄家时可否赦免浣碧,也好让家母报了何绵绵的恩情。”玄凌听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当晚,玄凌召见了天门的夏刈,让他立刻派人去调查何绵绵与顾夫人的事,说到此处,他忽然住了口,吊起眼角看着夏刈,你查一下皇贵妃与此事是否有关。他疑心宜修是不是借助顾家来整治甄远道,心里暗自揣度,可以说他太贪心,总想着什么都要捏在手里才安心,他绝不容许前世自己败在一个女人手里,今生再如此。
几天后,玄凌下旨甄远道因贪污贿赂等罪名贬为登州县令,即日上任。朝堂上的大臣倒也不奇怪,想昨日顾林曾亲自到甄府去要浣碧,那甄远道却拒不承认,只说是浣碧是买来的丫头,并非自己的庶女。而云氏待顾林走后,更将浣碧狠狠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准备饿死她,一了百了。顾林听后不由得恼羞成怒,便想出一损招,找了几个下人让他们在京城大肆疯传甄远道的私德,故闹得满城风雨。那甄远道更是被云墨林痛骂一顿,并要他赶快解决掉浣碧,要不然就让他和云氏和离,说丢不起那个脸。正当甄远道灰溜溜的回府,想将浣碧偷偷送走,却没想到竟接到这样的旨意,一时间竟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顾汾已带人将浣碧救出,若是往日他还会上前横加指责,可自己刚刚被贬,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带走浣碧。而那云氏更象疯似的扑向自己,撕打着,甄远道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她发泄。末了,那云氏累了便带着下人去收拾东西。
这时的甄缳心口炸裂般剧痛。她只觉双眼漆黑,按着心口,勉强站在那里,她突然转身看向满脸血污的父亲,“这是真的吗?你对得起母亲吗?”她盯着亭前石阶,说得极低,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甄远道久久看着她,无奈摇头叹息:“那些陈年旧事我不想再提,我只能说我对不起两个女人,对不起你们。”听后她面色青铁,嘶声喊叫:“你错了,你对不起的只有母亲。”说完,她转身跑回房内,看着那还未下完的棋盘,看着那簇新的舞裙,还有那未干的墨迹,她不禁痛哭失声,她恨,恨弹劾爹爹的大臣,恨皇上。她甚至恨父亲,若不是他与那何绵绵的话,自己何必去那登州,又怎会沦为七品县令之女。不,她不甘心,想自己明明拥有无双的美貌与聪敏,为何要接受如此惨淡的命运,她不能服,她要让自己配上这世间上最好的男儿,去撷取高楼繁华。
马车上,“姐姐,我们还会回来吗?”五岁的玉娆问道。“会的。”甄缳语声里已是恨意,冰冷又尖利,“我会让甄家回到以前,不,比以前更甚。”后来她真的回来了,不过是为了选秀。
云府,云墨林轻拈着须,眼中显出忧郁之色,脑海中又闪出下朝时甘云说的话,只记得那甘云眸光流转,略收敛起笑意,附在自己耳畔,轻道:“真没想到你女婿竟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觉得悔不当初啊。可惜,可惜。”只听得他心绪纷乱,面上早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突然,他眸光一灼,忽然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甘云,你若好好待我,我自会和以前一样,可若你再逼我,就别怪我无情了。”
话说那顾母葛凤菲见浣碧身上的伤痕不禁大怒,吵吵嚷嚷的要去卸了云氏,却被顾林拦住,好言相劝,这才作罢。待浣碧伤好后,她便央求顾林为她找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自己更是教她女红针织,日子久了,浣碧倒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不似以前尖酸刻薄。她每日里只是在顾林夫妇膝下尽孝,与如玉王姬处得也很融洽,于是在顾汾提议下,顾林便收了她为义女,并视如己出。
朝堂之上,甘云指使儿子状告顾林,说他纵子私闯官宅抢人,更查出他曾写诗为苗忠贺寿等等,玄凌听后,怒斥顾林,并罚俸一年,自此,顾林请了大假,躲在家里闭门谢客,甘云便独揽丞相大权,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两个月后,他突然上书,提出自己年老体弱,希望左丞相之职,回家养老。就在当天,玄凌拒绝他的辞呈,并封他儿子甘茂为都察院副都御史。自此,甘云越发猖狂,他排挤任何不服从他的人,拉拢了有吉安侯薛从简、都督沈自山等一批重臣,一时之间朝中都是他的眼线,但让人费解的是,玄凌对此却无任何表示。
甘静心看着大红缎绣鸳鸯双喜的丝帐,金丝锦缎的百子被,还有床边几案一个漆金盘子里摆放的一些干果物什,她看了看一旁的玄凌,却见那双眸里浓浓的笑意,脉脉温情,他忽然,俯身靠近,凑上她耳畔来,“喜欢吗?”她一怔,只觉得心刹那漏跳,旋即又怦怦起来,顿时涨红了脸,羞涩的低下头,却未见到他一瞬即逝的冷意。
宜修带着剪秋往太液池畔走去,太液池湖风微醺,间或有燕儿掠过,扯动着杨柳一片。湖面上墨绿的荷叶簇拥着,遮掩着点点荷花。她在湖畔站下来,望着那些清荷,怔怔出神。这些日子,玄凌一直在甘静心那里,更是赐于她椒房之喜,虽知道他不过是捧杀,可心不自禁还是一酸,想前世,那柔则、甄缳都被赐于椒房之喜,却单单没有她这个继后,她不是没有怨过,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告戒自己,不可贪,不可妒,她只求陪伴他就好了,那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必在意,可苦涩却还是从眼里流到心里。记得那晚,玄凌在她耳畔低语:“以后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除掉甘氏,你且忍耐一阵。”想起这里,她轻叹一声,略略心定。
“娘娘,披香殿的浅绿来报,说崔贵人发动了,你是不是去看看。”绣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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