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昭殿,冯昭若细细打量眼前端坐的甄嬛,只见她穿着金棕袄子锦蓝裙,淡扫娥眉,樱桃小嘴娇艳若滴,果然是个好标致的美人儿,看罢,冯昭若不禁笑叹:“好一个倾国佳人,难怪陛下这么喜欢。”
“修容姐姐谬赞。”甄嬛微微抬眼看了看冯昭若,又道:“妹妹曾听外公说过他与冯大人是莫逆知交,又听闻姐姐端庄贤淑,妹妹甚是羡慕,今日才冒昧前来,还请姐姐见谅。”说完,她朝流珠使了个眼色,流珠便上前说道:“我家娘娘特备些薄礼想送给两位娘娘,还请两位姐姐笑纳。”冯昭若心里暗想,果然机智,做起事来面面俱到,不可小觑。她与曹琴默互视一眼,笑道:“妹妹客气了,清欢,还不收下。”
“好名字,清欢?”甄嬛浅浅一笑,“人间有味是清欢,姐姐倒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只可惜……”她略抬眼看了看冯昭若眼色,接道:“这就好比人在看戏,戏也在看人,不是你坐于台下观望就不用身在戏中了。”
冯昭若静默片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身旁的曹琴默笑着掩了口,“这什么戏啊,人啊,都将姐姐给绕糊涂了,要姐姐看,这看戏就是看戏,哪来的台上,台下,是不是冯姐姐?”甄嬛听后一怔,想秦清竹曾说过曹琴默为人谨慎又心思细腻,又怎会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看来不过是装糊涂罢了。这时就听冯昭若说道:“曹妹妹说的极是,我向来喜静,实在不愿看戏,更没兴趣上那台面,若莞妹妹想找人来敲一敲边鼓拉一拉丝弦的,恐怕是找错人了。”甄嬛见她一口拒绝,不禁有些急了,细声说道:“姐姐喜静自然好,只是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姐姐又怎么能躲得过去呢?何况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姐姐就算不为自己,也起码为家族……”
未等她话音落下,就听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好,好见识。”她们盯眼看去,却见走来一个女孩,只见她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就听冯昭若喜道:“晴和。”
那女孩眼里跃出惊喜来,蹦蹦跳跳的来到她身边,忽然又顿住了,俯身正拜:“晴和拜见冯母妃、曹母妃。”冯昭若嗔怪:“你怎么来了?”那小女孩将她抱住,钻进她怀里,撒娇道:“人家想你了嘛。”说完,她又问道:“良玉呢?”曹琴默笑道:“刚醒,我这就让人带她过来。”晴和点点头。
这时晴和一眼看见还在边上的甄嬛,便笑着问道:“这是……”冯昭若连忙说道:“这是你莞母妃,莞妹妹,这是晴和帝姬。”晴和上前草草施了礼,“拜见莞母妃。”甄嬛看罢,心有些不快,却也不敢显出来,她知道这晴和帝姬虽是敬敏皇贵妃所生,却自幼长在皇后身边,更是太后的眼中珠心头肉,地位相当尊贵。
就听晴和说道:“刚才孤听莞母妃说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是不知这风指的是谁?是是母后?还是众母妃啊?”她似是玩笑般一问,半真半假。
甄嬛心头一颤,猛怔了怔,连忙截口打断说道:“这不过是本宫随意说的,并无此意,冯姐姐可为本宫作证。”冯昭若颔首笑着。
晴和听后哼了一声,便又来到那些贺礼看了看,突然冷笑起来,“这蜀缎是谁所送?”甄嬛一震,不知错在哪里,便硬着头皮说道:“是本宫送的。”那晴和听罢,竟狠狠的将它扔到地上,厉声说道:“你可知这上面绣的是何花?”甄嬛蹙眉看去,只见那花朵玉白色的花瓣,深紫的花边,甚是漂亮,却真不知这是何花,她只是摇摇头,却见晴和笑眯眯斜看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禁心中一寒,神色瞬间有些不自在,全没了昔日的怜俐。
“孤听说莞母妃博学多才,又怎会不认识这花呢?”晴和轻蔑的一笑,“这是夕颜花,是朝开暮落的花,你将绣有此花的蜀缎送于冯母妃,是何用意?”冯昭若听罢不禁有些恼怒,盯着甄嬛,却没有言语。
甄嬛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现竟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心里暗恨流珠的蠢笨,更恨晴和帝姬的咄咄逼人。就见她突然眸光灼灼,挑眉还击道:“帝姬说的极是,只是绣着这薄命花的蜀缎竟出现在皇宫里,又是谁的过错?”
“好,好,果真是伶牙利齿,”晴和静静望着她,轻笑道:“只不过谁都知道这后宫事务向来是母后管着,莞母妃这样说是指责母后的不是,还是想将母后取而代之啊?”这时,还未等甄嬛说话,流珠见事不妙,连忙上前说道:“禀帝姬,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娘娘无关,还请帝姬责罚奴婢吧。”
“就算是你的错,那莞母妃也有不察之罪,”晴和愤愤“哼”一声道,“难道莞母妃还不想给冯母妃赔礼谢罪吗?”甄嬛连忙不情不愿站起来低头施礼道:“都是妹妹的错,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责怪妹妹了。”这时,晴和向身边的内监小李子指了指甄嬛所坐的椅子,并使了个眼色,小李子会意的将椅子轻轻向后挪动了一下,便退到了一旁,冯昭若见甄嬛的样子本就不喜,也就未加劝阻,只是笑道:“算了,还是起来吧。”就见甄嬛起来后,刚要坐下,却身子一虚竟坐到地上了,顿时殿内传来窃窃的笑声,晴和忍着笑,说道:“小李子,还不快将莞母妃扶起来。”甄嬛抬头看着她眼中的嘲讽,不禁气结,将小李子手猛得一甩,悻悻道:“两位姐姐,妹妹先告辞了。”说完,便带着流珠离开了。
待她走后,冯昭若点了点晴和的头,“你啊你……”晴和笑着拉着她的胳膊,“想那次选秀,她竟剪了冯母妃最喜爱的秋海棠,今日又来拉拢冯母妃和曹母妃,如此用心不良的人,孤怎会饶了她。”后来听说玄凌训斥了晴和几句,杖责了几个奴才,甄嬛虽心不甘却也只好作罢,只是心里暗恨起冯昭若、曹琴默和晴和帝姬。
曹琴默看着一副云清风淡的冯昭若,问道:“姐姐难道不担心吗?倘若那甄嬛告诉皇上,只怕你我都会被责罚的。”
冯昭若笑道:“晴和帝姬平日里就和你我亲近,我的侄子又是大皇子的伴读,只怕你我早被人归到皇后那里了。这样更好,省得再费口舌。”说着,她抿了口茶汤,“何况模样漂亮心思灵慧的姑娘我见的多了,哪一个是甘心的?想她虽有才识,却不懂收敛锋芒,若长此下去,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曹琴默沉默好一会儿,才缓声问道:“姐姐说得极是,只是你说那些流言可真的是小邓子传出的?”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不会是皇上吧,可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呢?”
“她外公总说和家父是莫逆知交,却不知家父最不屑的人就是他了,想那甘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依附甘云,又弹劾甘云,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皇上又怎会重用呢?”冯昭若浅笑一声,顾而言他。
曹琴默莞尔一笑:“妹妹听说崔小媛和汤小媛倒去过棠梨宫几次,不过我瞧着那甄嬛骨子里透着傲气,想必不一定瞧得上她们,这回和她们结交,恐怕是形势所迫吧。”冯昭若闻之长叹一声,“她们两个也不过是想为孩儿谋个保障,只是眼界太浅,看不出个究竟来,可惜了。我觉得只要我们以后守着良玉、守着皇后过日子就行,何必去惹那些事端呢?”只说得曹琴默颔首应是。
几个月过去了,日子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地过下去。甄嬛虽不如前世,但也算是受宠之人,只是流珠始终没有问出那钗的来历,但见沈眉庄也没什么反常的举动,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这日,玄凌谕后宫诸人于菊湖云影殿开宴欢庆,只见莺莺燕燕,满殿香风,宜修见他意兴阑珊,遂看了眼端昭容,齐月宾会意,很快微笑道:“臣妾新排了一支歌曲,还请皇上一观。”见玄凌犹豫,宜修笑道:“排练许久也是想为皇上助兴。皇上万不可扫了端昭容的心意啊。”玄凌沉思片刻便道:“好。”
这时就见舞娘们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飘落,在漫天花雨中,她们围成一圈,玉手挥舞,只是里面却有一女子端坐在那里弹琴,她以粉色轻纱覆面,亦是一色浅粉的衣衫,只听那琴声轻扬委婉,时而缓缓如流泉,时而低回如私语,时而急速如万马奔腾,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然而她究竟是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满月复狐疑。正在这时,琴声嘎然而止,那些舞娘也都散去,玄凌起身赞道:“好,好,朕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说完,便快走几步,来到那女子面前,那女子轻声微笑:“参见皇上。”这一句话音如燕语,娇柔清脆。玄凌笑道:“今日一见,美人投朕以木瓜,朕自然是要报之以琼瑶了。”
话音未落,端昭容已经含笑起身,“让皇上见一见你的真容吧?”那女子将面纱轻轻掀起,甄嬛望去,心底不禁一惊——竟是沈眉庄。
玄凌也是十分意外,“是你?”随即又道:“早日听你弹琴,琴艺就十分了得,今日得见,你琴艺更胜从前。”他转身与宜修会心一笑,“昭容一番苦心,朕甚感欣慰。昭容还是去年封的,就晋封为正二品端妃吧。”齐月宾一怔,缓缓起身后退了几步,再俯身拜了下去:“臣妾惶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玄凌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那就依你所言,晋封为从二品昭仪吧。”接着他又道:“沈眉庄吗?就册封为从六品贵人吧,就居棠梨宫侧殿。”沈眉庄的目光飞快扫过甄嬛脸庞,饱含歉意。很快别过脸,恭谨行礼如仪:“多谢皇上厚爱。”
甄嬛怒气冲冲回到宫里,这时清竹晓得她不高兴,遂摒退了众人,端来一杯茶轻声道:“娘娘喝点茶顺顺气……”甄嬛微一咬牙,将茶碗重重的向地上扔去,怒道:“很好。真是家贼难防。”
清竹偷偷看了她一眼,陪笑道:“不怪娘娘生气,奴婢也没想到她竟投靠了端昭容,是奴婢的错,没看好她。”甄嬛深深地吸气,默不作声,片刻才冷道:“还好她住在棠梨宫,本宫要看看她在本宫的眼皮底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你让流珠过来,本宫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就见流珠走过来,垂目看着自己脚尖,道:“娘娘,是奴婢愚钝,未看好沈眉庄,你就责罚奴婢吧。”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确实盯紧她了,可……”她踟蹰一瞬,道:“可前些日子,奴婢听说她母亲过世,奴婢见她很伤心,才放松了警惕的,却没想到……”
“你说沈伯母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甄嬛一惊,忙问道。
“一个多月前。”流珠低声说道:“当时奴婢也想告诉娘娘,可娘娘每日忙于陪伴皇上,奴婢不敢惹娘娘不高兴,遂没有说。”她顿了顿,又说道:“奴婢听浣青说好象沈伯母临去世时让她要想法子解救被配边疆的兄弟,奴婢猜她是不是为了此事才出此下策的。”
甄嬛紧紧抿着嘴听她说完话,道:“她若求我,我自会想办法去帮她,看来她是不信我,”随即咬了下唇:“也许她本就存有此心,只恨我还一直当她是姐妹,虽防她,却并未害她,而她却恩将仇报,背后捅了我一刀,让众嫔妃取笑于我。”
“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清竹在一旁拧眉说道:“奴婢认为这事绝不是端昭仪一人所为,说不定这里面也有皇后的手笔。况且沈眉庄向来博太后喜爱,只怕太后也会护着她的,所以娘娘千万要为了质气而做出傻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闻此言,甄嬛心中猛的一揪,闷闷地,一时应不上话来,随后,突然恨恨的说道:“浣青知情不报,将她杖责二十。”
我突然想起明宣帝孙贵妃有次给太后请安,就被人故意挪动椅子,跌倒在地的故事,在这里我将它按加在甄嬛身上了。还有下一章甄嬛就要和玄清相见了。先剧透一下,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