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坤北与彤玉跳舞的时候眼风向这边扫过来一次,锦缡浑身一个激灵。她赶忙躲去了卫生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
锦缡双手拄在盥洗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捋一下耳边的碎发,抬了抬天鹅羽毛的面具。这面具戴的时间久了,她的鼻梁出了汗。可能是因为今晚人太多,上官家的大厅里边很热。
她听见了敲门声,从门上的磨砂玻璃里隐约看到个女人的轮廓。应当是等着用卫生间的。锦缡攒些力气,扬声说:“等一下。”
锦缡甩甩手上的水,站直了身子。脚上的高跟鞋很舒适,但是穿的时间久了也难免会累。累,累得她都懒得动一下。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比上一次更急促。锦缡拧开了门锁,对上了一个等得不耐烦的女人。她旁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礼服戴面具的女人,应当是她的同伴。那女人带了火气的目光从上到下看了锦缡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锦缡说了声“借过”,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去。
从卫生间到大厅需要走过一条走廊。锦缡刚走就听见那女人的同伴催促她:“还不快些进去。不然要赶不上了。现在距离舞会结束还有一刻钟,上官小姐要和郎少帅跳压轴舞了呢。”
“也是哈。我也蛮期待,都说上官小姐是舞会的公主,那位少帅跳舞更是了不得……哎呀,我得快一些,我听说一会还有重头戏呢!上官小姐的同事,广东名报的记者也来了不少,听说一会要对郎少帅和上官小姐做一个专访。哎你说,那两位会不会借着这个时机宣布喜讯了啊?”
锦缡一把扶住墙壁,她的脚闪了一下。只是闪了一下,没有崴到,所以并不痛的。
锦缡贴着墙壁,一步一步蹭回前厅的时候,整个大厅里边已经很安静了。除了节奏快得迫人的舞曲,连话语声都没有了。这舞曲的节奏太快,让人不自觉地随之绷紧了心里的弦且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只期待着在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比舞曲更震撼的,是舞池之中相拥着舞蹈的两个人。整个舞池只有他们两人,一黑一白,一刚一柔,在那最受人瞩目的一方天地里肆意张扬极致挥洒着。
他们两个配合得真好啊。郎坤北的舞步再快,姿态再狂傲不羁,控制欲再强,上官若雪都能以她最柔韧的身姿、曼妙的曲线、迅捷的反应和灵活的舞步配合他。或者说是迎合。那迎合的意味可能过于重了。不过不会教人觉得不妥。
上官若雪一袭英伦公主式的白色礼裙缀了层层叠叠的纱边,她在郎坤北的手中一圈圈转着,宽大的裙摆随之绽放起来,从舞池上转过一路,开了一路的雪绒花。最后不在舞池上留下一点痕迹,回归到郎坤北的怀中。
最后,柔软的腰肢在郎坤北的臂弯中一折到底,王子和公主谢幕了。
锦缡握紧了手里的高脚杯。她看见郎坤北走出了舞池,没顾上官若雪,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这就是要走了么?锦缡心里急得要命,她扒拉者挡在她前边的人群,不住地说着借过、借过……她还在低头走着,手指碰触到了挺括而温和的呢面衣料,黑色的,加长版的燕尾下摆,刚刚在舞池上飞扬起来的时候是那样夺人心魄……她抬起头。
她眼睛疼得不行,脸上有两滴冰凉,她抚上去,竟是最晶莹纯洁的泪花。
她的手好像在抖,杯中的红酒不住地起着漩涡滚着波浪,眼看着要洒出来……郎坤北避开她的手握住了杯壁。锦缡还没有松手,他把杯子连带着她的手都提起来,凑近她的唇边。
她的唇上攃了胭脂。她好像忘了,他不喜欢这东西。
郎坤北松开手,她还在握着杯脚,杯沿仍旧抵在她的唇上。郎坤北又托着杯底,杯沿撞上了她的唇齿,杯里的红酒杯倾倒进她口中。可能撞痛了她,她的眼睛眨一下。有更汹涌的泪水流了出来,从黑天鹅的羽毛下流淌下来,滑落到他的手背。
红酒被一股脑地倾倒进去,她反应过来,张开嘴主动去喝的时候酒水已经从她的唇角溢了出来。这殷红的血一样的酒水。
郎坤北伸出一只手指,把酒渍拭了下去。她的唇上沾了酒水,红得妖艳。他顺道把她的唇也擦一擦。很轻柔地揉了两下。
压抑的私语声,倒吸凉气声,大厅里又喧哗了起来。上官若雪直直看着这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女人,她又去看郎坤北。可是她看不到他眼中的色彩。
郎坤北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手帕,把他手上的酒水和泪水一并擦了,然后帕子被丢到地上。他扯着锦缡的胳膊,从帕子上踩过去,径直走向舞池。
锦缡说不出话来,她用仅剩的思考力判断着,郎北是想带她跳舞么?
郎坤北一定不知道,为了能与他跳一场舞,她苦练了多久。可是所有的苦练,到了真正与他相拥着舞蹈的时候,统统付诸东流。郎坤北根本不走正常的舞步,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抛出去收回来,然后一只手操控着她整个身体,不停地转着圈不停地折腰收腰……她就像他手中的布女圭女圭,身体、意识、灵魂完全受他掌控,这场游戏他不收手,就永远不会停,她就要永远地这样旋转下去……
可是她不知道,她穿着这身衣裳,在他手中的每一次绽放开合,每一次旋转起舞,有多美。他只管欣赏着这美,并且努力使之绽放得更加彻底、更加淋漓尽致。就像是一场渴望许久的爆发,他完全不必在乎她是否承受得住,是不是头晕得快要死掉,是不是带着祈求的意味看着他。
锦缡的身体还在旋转着,虽然她的世界都在与她一起眩晕着,但是她是不怕的。不论每一次旋转、折腰是处在怎样危险的边缘,每一次她以为自己就要狠狠地摔倒下去,可是她的郎北总会及时伸出手挽救她。挽救她于垂死的边缘。
然后郎坤北看着,她也渐入佳境了,渐渐放空自己,褪去一开始的紧张与惶恐,完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他任由他翻转掌控。她甚至闭上了眼,妖媚的面具下方,她的唇角勾起了欢欣而安静的弧度,如痴如醉。
郎坤北转着她的手腕,用上些力气一甩。锦缡还在闭着眼,享受着身体失去控制濒死一样的刺激,等待着这样的刺激过后躺进他强健的臂弯、坚实的怀抱……可是这一次,等待着她的只有最无情、最冰冷的地板。她狠狠地摔下去。她的黑天鹅的面具**在她眼前。她已经不知道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面具掉了。围观的宾客看到了她的脸。惊呼声此起彼伏。然后人们的目光统统从她脸上收回,去看郎坤北。
郎坤北背对她站着。站了好一会,他抬腿走出去。
上官若雪慌慌张张地提着裙摆跑过来,已经全然不见了公主一般高贵持重的样子。郎坤北走得快,她不得不跑得更快一些。直到终于追上他了,上官若雪小声地问他:“坤北……”
郎坤北停住,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坤北,不是说好的还要做专访的……我的同事们都已经到了。”
他听得出来上官若雪的为难和恳求。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厅的门口位置,门外有便衣警卫守着,上官若雪请来的记者同事们也都围了过来,面面相觑着等上官若雪的指示。
郎坤北一直没回头,像是害怕见到谁似的。他说:“就这里吧。我只回答两个问题。”
上官若雪招呼着,叫人把扩音器移了过来。记者们走上前来,上官若雪摘下了面具,郎坤北也摘下了他的。两个人并肩站着,上官若雪努力着笑得很甜蜜开心,然后看着镜头。她的记者朋友已经帮她把这一刻记录了下来。
其实所谓的采访已经不重要了。她回来了。所以上官若雪想,如果现在不珍惜这个机会,只怕以后,自己也没什么机会与坤北合照了。哪怕给自己留点念想,也是好的。
她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提问了。然后她转头看着郎坤北。郎坤北站得直,她得使劲仰头看着他才能看到他的脸。这样的侧脸轮廓……他该笑一笑的,他笑起来会更好看。郎坤北没动,目视着前方,说:“上官小姐先请。”
上官若雪又点头。有一名男记者笑着问她:“我想采访一下上官小姐,我们都知道郎少帅此番广西一战大获全胜而后没有立即返回宁夏而是直接来到广东为上官小姐庆生。并且有传言称,郎少帅会在今晚送给上官小姐一份神秘的特别大礼。上官小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那份大礼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很期待!”
上官若雪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摇摇头:“既然是神秘的礼物,那自然是图个惊喜。”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泪花,压下喉间哽咽,道:“我现在还不能说,大家可以一起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