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浓四卷书 东风恶寒欢情凉薄(二十二)

作者 : 曌平儿

郎坤北朝她伸出手。锦缡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搭了上去。可是当她看清郎坤北的眼眸,她就后悔了。

她眼中的惊讶逐渐被恐惧所替代,她缩了缩冰凉的指尖,她的腿也在抖。她要逃。

郎坤北快一步把她拉过来,然后扳着她的身子将她塞进了墙门之内。

墙门之内,阴暗潮湿。锦缡站不稳,她慌忙地往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隐约可见,这里是有楼梯的,是通向下方的。

郎坤北也侧着身子进来。他叩开了内侧墙壁上的开关,电灯亮起来,照亮了通往地下的水泥楼梯。只是粗糙的水泥,上边有返潮挂霜的痕迹,楼梯角还结了蛛网,与一墙之隔的地方,景致天差地别。

“走啊,下去看看。“郎坤北说。

墙门没有关,锦缡死死地把住糙砾的砖墙,她一改之前的低声下气柔声细语,凝聚了全身的力气抗拒着:“我不去!郎北你要干什么?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看把你吓的,不就是下去看看么。下边很好的,不比上边差。”郎坤北的语气很轻。带了诱哄的意味。

锦缡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想一下,就被郎坤北不容分说地扯着带下去了。

锦缡的声音还在墙门与楼道之间徘徊着:“郎北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下去……我不要下去!你放开我……”

等她真的被郎坤北带下去了,她也就不再喊叫了。

下边的确很好,并不比上边差。郎坤北拉开了灯,她看见这里有成套的崭新沙发,有宽大的床,有梳妆台,有盥洗室,有储衣阁。储衣阁里,满满的,都是她的衣裳。从外衣到睡衣,应有尽有。梳妆台上也尽是她管用的东西,象牙骨的梳子,菱花镜子,海棠阁的胭脂水粉猪油膏……

只是这里没有窗子。没有阳光。

只要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总会有一种枯败的味道。她在这屋子里嗅到了。她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上也会染上这味道。

好在这里不像楼道那样潮湿破败。这里很整洁,整洁到没有一丝灰尘。看样子是有人提早打扫过了。

她的指尖一寸一寸漫过乳白色的大理石梳妆台,她平静了下来,平静地问郎坤北:“你准备这间地下秘室,有多久了?”

“北殿是十年前建的,就是那个时候。”郎坤北在床上坐下来。

锦缡没有动,没有看他。她仍旧保持着平静,死寂的平静:“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恐怕更久……不过做出这个决定,是在你同人私奔之后。”郎坤北也很平静。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说出了“私奔”两个字。

锦缡一步一步朝他挪过来。他四仰八叉地坐着,像是在迎接着她。锦缡在他身前站住,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打算放我出去么?”

郎坤北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灯光。他很温柔地笑:“我给过你自由,你不是不要么?”

“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极端?”锦缡强撑着精神,腿抵住床沿站着。

郎坤北两手拄在被褥上,两腿大喇喇的分开。他把自己的怀抱整个敞出来。这让锦缡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好像真的是在迎接她。而不是之前一度的鄙夷,嫌弃。

“你不是说要留在我身边?我每晚都会下来陪你,一点不会教你觉得寂寞。既然都有我在了,你还出去做什么?保不齐再从哪里飞来一颗枪子,再从哪里冒出来个死士,或者你哪天再同人远走高飞,我去哪里找你?”

锦缡伏在被单上。她已经站不住了。她卑微地伏在他两tui之间的位置。她也顾不得挑个什么地方了,只是想找个依靠,支撑一下。

郎坤北很温柔地说:“缡儿,或许这才是我们的天长地久。”

锦缡像是死了一样伏着。她动了一下,披肩从肩头滑落。她蠕动着,像是濒死的虫子。她一点点爬上来,爬进了他的怀里。她在他的怀里蜷成一团,把脸贴在了他的心口。两具身子紧紧黏着。

“没有一点改变的余地了,是么?”她还不死心地问他。

她的声音太轻,在这空旷密闭的地下室里更像是叹息。他仔细辨别着,然后大手轻缓地揉着她的发心。一边解着她的衣裳。

他难得这样说话,低沉的,魅惑的。他说:“缡儿,你知道寂寞么?”

很轻微。可是他感觉到了她在点头。

她一直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是清浅到了极致。她静静地合着眼帘,很久了,不发一言不出一声。这房间里有一座自鸣钟,它响了好久了。钟摆晃动着,发条铮铮地响。那声音像是能穿透人的耳膜。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穿透地面,直达阳光下的天地。

有细密的汗水从她的身体沁出来,与他的融为一体。郎坤北亲吻着她的面颊:“缡儿,你看,就算这样,我们仍然寂寞。两个人的寂寞,远比一个人的残忍。”

郎坤北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她安静地躺着,像是真的死去了。他开始迷恋她的呼吸。他凑近耳朵,很认真地听着。她的呼吸频率并不稳定,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起伏。这至少证明,她还是活着的,她还是有感官的。她还有感觉。

锦缡的嘴唇动了动,她忽然说话了:“我接受。”

郎坤北一怔。他的手指描摹着她的脸部轮廓,在唇瓣的位置停下。

“我接受。“她又说了一遍。停了好一会,她缓缓睁开眼,她的眼光没有与他的接触,但是他看得清,里边是茫然一片,是死水一汪,是空洞与麻木。带了绝望的。

“郎北……让我看一看朔儿吧,让我看一看他。我太想他了。想得要疯掉。要死掉。”

郎坤北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他想让她闭上眼,可是她的眼睛仍然是大睁着的。她的睫毛若即若离地碰触着他的手心,扎得他很疼。

他终于有些冷怒。他甚至带了残忍地说:“不可能。”

她的睫毛狠狠地颤几下。她本来都要丧失掉的嗓音立时大作:“为什么?郎北我是他的妈妈!我为什么不能见一见他?我没有想着要把他从你身边夺走,难道我连见他一面都不行么?”

她去推郎坤北,可是她根本推不动,他就像是一座她永远也推不倒的山一样笼罩着她压迫着她,让她连呼吸都不能!她不肯放弃,仍旧抗拒着他的接近仍旧推搡着他的肩膀,怎样也推不动她就用打的!

“郎坤北你不能这样,我没有抛弃朔儿,我也没有像外界说的那般抛夫弃子……我也根本不承认有人说我是残花败柳!你把我关在这里,可以,但是你不能剥夺我做一个母亲的权利……你不能……”

郎坤北任由她肆意抓挠捶打,他压得更实了一些。她终于喘不过来气,尖利的话语声渐弱……郎坤北的声音却提了起来:“你是没有抛弃他,你不是一直谋划着怎样把他从我身边偷走么?你走,可以,但是你不该打朔儿的注意。”

“我没有……我没有……”她狠狠地摇头,甩出了几颗泪花。

“没有?你刚走没多久,汪凯奇去而复返,甚至不惜自投罗网潜伏在医院里试图劫走朔儿。我真是糊涂,竟然只顾着满世界地找你,竟然忽略了朔儿的安全!”

锦缡张大了嘴巴呼吸,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追问他:“那……朔儿有没有……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汪凯奇没有得手的,他没有把朔儿带回广西去……”

“他的确没有得手,并且我借机拔除了他最后的一张王牌。锦缡,就是那个时候我把锦军彻底清洗,你再没有谁可以指望了。”郎坤北冷硬地说。

锦缡怔怔地听着。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是放松了一些。他发着寒光的眸子牢牢盯着她,那里边幽深的颜色像是危险的饿狼……她终于被他看得受不住,把脸侧过去,半边脸埋在了软枕里。她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另外半张脸。

她还在费力地想着……突然她的心跳偷停了一瞬,她忙转过头来看他:“医院……朔儿去医院做什么?朔儿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朔儿怎么了……”

郎坤北仍旧看着她,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痛色。就是那丝被他埋藏最深的颜色,也没能逃月兑她的眼睛。

锦缡失声痛哭起来:“郎北,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暖暖已经没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没有朔儿……我求你告诉我,他还好对不对?”

郎坤北起身。他背对锦缡坐着,只留给了她一片雄壮的肩背。寂寥无比。

锦缡也强自支撑着,也坐了起来,她抽噎着,痛哭着,要去抱住他。

郎坤北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迅速站起身。锦缡一下子扑空了。

郎坤北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他回头看着锦缡说:“你就安生在这里待着吧,晚上我再过来。”

锦缡大叫起来:“不!郎北你别走!”她一着急,一个跟头从上边栽下去,还好地上铺着地毯,并没有摔疼她,也摔不碎她。她顾不上站起身,诚然也浑身失力很难再站起来,她爬着过去抱住郎坤北的腿,她仰着头看他,边哭着边祈求他:“郎北我给你解释,我全都解释给你听。你想听什么?你想听什么我全都解释给你听,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我,郎北我发誓不会骗你,直到你信我了,你让我见一见朔儿好不好?”

郎坤北沉重地叹息一声。他把她抱起来,安置在了旁边的沙发里,给她裹了一条毯子。他也披上衣服,坐在她身边。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说:“那就说来听听吧。说一说你做出的那些事,说一说你锦司令的风光往事。哦不,该是风、韵事。”

“郎北……你别这么说……”

郎坤北冷笑。他与她坐得这样近,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幽森凛冽的气息足以将她冻结。这个从来与黑夜为伴,从来被称作死神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曾那样用力地奔向她。拼了命一样。他以为这样可以不用寂寞。这样可以走出黑夜。

可是她就像一座极地冰山,靠得越近,他越冷。

“锦司令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曾经经历了家变、内乱,谋划一手好局,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锦缡,你自来便会以柔弱的姿态来骗人,以美丽的样貌迷惑男人,以男人都不及的手段玩弄权术。被你这只有毒的花蝴蝶蛰过的男人太多,我也是其中一个。要我信你?”

郎坤北仍旧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他全身都放松了,只有嘴唇在张合。说出最轻声,而最无情的话语:“当初我就是信了你,结果还不是被你利用了。锦缡,当初你接掌锦家,谁都不看好你,说你区区一介女子如何堪当锦系重任。我也低估你了。所以,我不防着谁也不得不防着你。我怎样冷落你你都坚持要同我回来,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锦缡惨笑了一下。她的脸白到几乎透明。“郎北,你应当也清楚,你折断了我所有的羽翼,并且牢牢掌控着我的命脉……你知道朔儿对于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曾经,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死了。“

锦缡擦一把眼泪。她的目光从郎坤北的脸上移开,望着厚厚的墙壁。像是能望到那墙壁的外边去。那是有阳光,有风,有雨,有新鲜空气的天地。有一个欢呼着奔向她的小小孩童,他笑着叫着,叫着妈妈。

“锦系从来就是你志在必得的,而那却是我不得不守护的。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注定了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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