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依旧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直到赶车的把式长长喊了一声“吁——”,车外响起了嘈杂的呼喝声声:“干什么的?都下车来!上边有令,来往嘉峪关人员都要搜身盘查,不得有误!”
车子里的女人们没动。小玉香从灰布包袱里翻出了一条土布帕子,帕子里头还包着一层牛皮纸,牛皮纸之内是一盒已经辨不出牌子图案的铅粉铁盒。她也没有镜子,直接用指月复抿了一小层的铅粉细细擦在脸上。她这一套动作做得很熟练利落,在外边的军官不耐烦之前,当先下了车。
吉祥愤愤道:“就她爱显!”说罢也跳下了马车。等车子里边的女人们都下完了,锦缡顺着车帘的缝隙往外看一眼。她有些惊讶于没有听到女人们的调笑声,因为这一路过来,所经关卡无数,几个女人从来都是把守关的大兵迷惑得不辨东西南北……而此时,只有沉寂。让人止不住恐慌的沉寂。
她下了车,看见大兵放在女人们身上的不再是猥亵的手,而是黑黢黢的步枪枪杆,有的则是直接亮出了尖长的刺刀。女人们被归拢到了一处,不远处的关卡里头,同样也用枪困住了要出关的行人商贩。
锦缡被推搡着与女人们挤做了一堆。她们紧紧地依靠着彼此,如意在她背面,伸了手过来,握住她的。而她身旁的双喜儿已经无声地抽泣起来。
搜身,这样的过程,没有女人会愿意承受。技女也不例外。然而女人们是知道的,同行的缡姑娘是个黄花闺女,还是个独自踏上千里迢迢归乡路的瘦弱姑娘,搜身这样的事,对于这些女人们而言,不过是咬咬牙心里头恶骂几句就挺过去了的事,而对于缡姑娘……她们想,那必定与她们第一次在窑子里接客的滋味是一样的,心性坚的,哭过了就好了,穿好了衣裳擦好了脂粉继续接客;心性弱的,也就干脆死在了床上。恻隐之心,终是教人不忍。这一路来,锦缡被她们保护得很好。
谁都没有说话,诚然对着枪口谁也说不出来话。锦缡明白,如意是在跟她表达着歉意。这一次,恐怕她们帮不了她了。她也反握了如意的手,轻声说:“没事。”
“谁在说什么?!”正在搜吉祥身子的军官起身问道。等了片刻,没人答话。军官的声音粗暴了几分:“是谁?识相的给老子站出来,你们在串通着什么?从实交代!要不然,你们这一帮人,都押进集中营去!”
如意的手陡然一紧。双喜儿干脆放声哭了,只是看着满脸横肉的军官,又吓得噤了声。
吉祥就站在他面前,腰带松松垮垮,衣衫也凌乱不堪。她颤着声哀求军官:“军爷……姐妹们都是进城讨口饭吃的可怜之人,求军爷放过我们……”
军官一个巴掌下去,吉祥重重倒地。她的嘴角不住地流血,鼻子也开始流血。殷红的血串子喷洒在黄沙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一帮贱货!老子问你了吗就敢插话!还不都他妈是一帮臭表子!”骂完,那军官随手一扯,扯过来双喜儿,肥硕肮脏的大手在她身上肆意游移着,一边搜查一边喝问:“是不是你,嗯?”
双喜儿死死闭着眼,单薄的身子都要被他揉碎,她已经无法说出话来,浑身战栗几欲摔倒。那军官便当她是默认了,把她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掼,双喜儿摔得实诚,手臂蹭得掉了一大块皮肉,黄沙地上又染了一汪新鲜的血液。
“看来就是你了,来人,把她给我送进集中营去,让集中营磨人的刑具好好招呼她!真他妈希望你就是那刺客,老子也好早交差早消停!”
如意和小玉香都吓得浑身发颤,若不是彼此背靠着背肩依着肩,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眼看着双喜儿被旁边的大兵拖起来就要带走了,锦缡用力挣月兑如意的手,仿佛也忘记了满心的恐惧与瑟缩,鼓起勇气说:“是我,军爷。刚刚的话是我说的。我……身体不舒服,怕姐妹们担心……”
军官看向锦缡的眼色陡然转深。锦缡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喜色,心里正盘算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以及应对之法,就听那军官高声道:“把她们几个女人,统统给我带进集中营嫌犯看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