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正好,朕有事要你去做。”景玺拍了拍季审言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进暖阁。
季审言颔首一笑,也没推月兑,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暖阁,景玺坐定,扬手指了指一边的矮榻,“坐吧。”
季审言依言坐了,“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景玺单手支在金案上,默了半响后才回话,“你前一阵子一直要朕给你找份儿差事。碍于你的身份,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丕”
季审言眉眼一动,双眼凝神,静静地望着景玺。
婕*
景玺是王爷时,他季审言是人质。现在景玺成了一国君主,他依然是人质的身份。
在景玺的成王之路上,为了取得景玺的信任,他可谓鞠躬尽瘁,事事无不以景玺的利益为上,把自己的辛酸和苦痛尽数咽下,从不邀功。
现在天下初定,他季审言倒成了皇宫中一名无所事事的闲人。也正是因为顾及自己特殊的身份,季审言才敢向景玺提出要个一官半职。
季审言曾经委婉向景玺表达过,为了留在北赤皇宫,为了能继续呆在景玺身边,他甚至愿意成为没根的太监。
月国,他是回不去了。而在北赤,对他最为真诚的,只剩下景玺了。
他不是没想过让景玺放他出宫,自己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或者耕田种地,但一想到,如果他想在有生之年再见白筝一面,留在景玺身边才最有可能的,于是他就放弃了想要走的念头。
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仅仅半年,他就再次见到白筝。尽管,从今往后,他都只能远远望她一眼。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
景玺拧眉,起身踱步。
季审言也跟着站起来,颔首道,“皇上,月国人质成为北赤官员并无先例。我……小人知道这对皇上来说很为难……”
景玺扬手,制止了季审言的话,“你见过白筝没有?”
“没有。”季审言毫不犹豫的回答。
景玺双眉微拧,略一计较,继续道,“她现在是朕的贵人,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往后你,便是暗中护她周全的……文卫。”景玺坐回金案之后,凝着季审言的神色。
“文卫?还望皇上明示。”季审言满脸茫然,从没听说过文卫一职。
“不过是朕随意编的一个名头,你只需记住你的职责是暗护便是。”顿了顿,景玺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白筝那边,已经有梅歌在暗中保护。不过她终究是个只讲蛮力的大孩子。比不得你的细密心思。这后宫之中,女人的心思太复杂,朕不放心……往后,梅歌便只听你的吩咐。至于你的俸禄,你需要多少便问朕要多少。”
一听梅歌早就已经在暗中保护白筝,季审言心口一跳,想起那夜他和白筝在垂莲殿外的短暂相聚……景玺怕是早已知情!
“谢皇上圣恩。”季审言的半边脸隐在面具之下,半边脸拢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唇齿相扣,朗声谢恩。
景玺抓起一本奏折打开,“你下去吧。”
*
撷芳殿。
贾青舞立在白筝的床前,由于紧张,她手心早已出了汗,而被她一直握在手心、用绸布包裹着的药丸,此刻已经有些褪色,变得粘稠、稀软起来。
恍惚间,脑海里一直回荡三个时辰之前的画面。
那时她刚送走被太后召见的白筝,回到自己的寝殿。却发现早已有一个年长的宫女在屋里等她。
询问之后才知道,那是太后宫里的人。那宫女一直笑着和她说话。状似无意地提起昨夜的皇上,是如何把她敲昏,然后再跑到白筝的寝殿中……
末了,那名宫女将药丸塞到贾青舞手中。
宫女说,只要事情办好了,太后会有重赏。
……
贾青舞收回神思,再次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白筝,然后步步逼近,轻轻地拉开白筝胸前的衣裳。
白筝的睡眠本就很浅,此刻被人碰到敏感地带,她以为是景玺,哼了一声,打开了胸前的手。睡意朦胧,白筝只是将双眼掀开了一条缝,想要去看景玺,却猛然发现床头立着的人,却是一个女的!由于逆着光,白筝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但直觉告诉她,那是贾青舞,而不是景玺。为了不打草惊蛇,白筝佯装又睡了过去。
贾青舞自然是被吓得不轻,被白筝那一打,魂魄都快被吓跑了,手中的药丸差点被打翻在地。
毕竟她是小地方生长起来的女子,从没有处心积虑地去害过别人。虽然她不知道宫女给她的药丸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既然这么偷偷模模,那就必然不是好东西!
她也曾经痛苦挣扎过,可一想到自己低微的身世,和昨晚景玺对她的所作所为,她越想越觉得屈辱,再加上太后给的回报实在太过丰厚,她终究没有扛得住诱惑。
tang……
好在白筝很快又睡过去,贾青舞抚着自己的胸口,调顺了气息后,再次往白筝走去。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小心,将白筝的衣襟弄开后,贾青舞将那绸布上的已经糊成一坨的黑色药丸慢慢压在白筝的胸口,确定白筝仍然没有反应后,她又按了一下绸布,想让那药丸尽快渗透白筝的皮肤。
既要注意白筝是否已经醒来,又要注意身后是否有宫女突然闯进来,又要让手中的药物尽快渗到白筝的皮肤上,如此紧张压迫的氛围,不过片刻,贾青舞早已满头大汗,双颊已经因为过度紧张变得苍白。
眼看大功告成的时候,贾青舞却猛然发现,地上印着几道暗影!
仓皇地转过头,贾青舞手上力度没掌握好,手掌在白筝胸口上压了一下。
白筝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来人,便睁开眼睛,但由于贾青舞在床榻前挡着,白筝并没有看到来人是谁。
而且,白筝此刻最担心的,是贾青舞。毕竟,她是她深宫中的第一个……朋友。
“皇……皇……皇上……我……”贾青舞浑身发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颚止不住地颤抖,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了。傅粉抹脂的脸,一片煞白!
皇上?!
听到贾青舞的喊声,白筝暗道不好,忙坐起身来。
果然是景玺!
而景玺的身边,站着的正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德全。不过看到白筝衣衫不整之后,德全很快躬身退到了外厅。
景玺扫了一眼贾青舞,疾步朝白筝走去,用自己的手背、快速地将白筝胸口的药渍擦净。
“打水来!”景玺一声暴喝,吓得一直候在门外的宫女太监忙不迭地跑进来,应了一声之后又疾跑出去。
白筝不明所以,一片茫然。不过看着地上的贾青舞,情绪复杂。正欲开口,景玺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回床上躺下,“你别管,一切有朕。”
“皇……”白筝想要反抗,虽然不知道贾青舞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但看景玺的紧张程度,知道事情不简单。
“朕说了,不要你管。”景玺双指齐伸,按住白筝的双唇,眼底的威严让人胆寒,再不敢置喙。
白筝望了一眼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贾青舞,再不说话。
“德全公公,你进来吧。”景玺放下床榻前的帘帐后,起身坐到了桌边。
太后身边的德全这才进来,“皇上,这是……”
景玺扬起自己那只被黑色药渍沾污了的手晃了晃,而后瞥了一眼跪在一边的贾青舞。
德全是深宫中的老人,一看便知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他呵呵一笑,却是装作不懂,“奴才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这时,已经有宫女端了水进来。景玺没理德全。亲自端了水进了帘帐里面,给白筝清理胸口上的药渍。
忙完一切,再三检查过后,景玺在清水盆里简单洗了下手后,才再次回到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押了一口,“德全公公当真是老了。”
德全双腿一颤,忙弓着身子谄媚道,“奴才不敢。只不过皇上您没有发话,奴才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啊!而且,奴才按例来请贾容华过去一叙,太后还等着……”
“人,你恐怕是带不走了。你也知道,太后最不喜欢后宫之中有人心思不纯,为了争宠耍尽心思,暗中害人。如今这贾容华被你我捉了个现场……你也知道,朕素来讲究孝道,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朕怎么能让你把她带到太后面前去恶心她老人家呢。”
德全一噎,扫了一眼地上已经瑟作一团的贾青舞,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毕竟是刚进宫来的。行事也太过疏忽大意了!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敢做这些事情呢!这也就算了,居然还亲自动手!
如果这贾青舞是个聪明的,能为太后所用也就罢了。不过眼下,她显然是死路一条了,他德全也不想趟这趟浑水。皇上说怎么便怎么吧。
“那奴才这就先告退了,向禀报太后实情,以免她老人家等着。”
“等等,你把这东西拿去,帮朕查查,到底是什么毒物。竟然能将人的皮肉腐蚀成这般。”景玺捡起贾青舞用来包裹药丸的厚绸布,递给德全。
德全正要接,却猛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皇上,您的手!快叫太医!快!”
却原来,景玺是用沾了黑色药渍的那只手去捡那绸布的,而他的手背上,早已被腐蚀的血肉模糊!
听见德全的惊呼,白筝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就这么冲了出来,“阿玺!你怎么了?”
景玺收了自己的手,瞥了一眼德全,而后浅笑着对白筝道,“没事儿,小伤。”
白筝将景玺的手拉过来,看见那一片血肉过后,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因为她还清晰的记得,季审言被陶儿的娘亲用镪水泼了过后,那一张脸让她多么地触目惊心!
浓烈的心疼漫上心扉,白筝手忙脚乱,将景玺的手轻轻捧着,
却不敢让自己的泪水掉在上面。
立在一边的德全急的团团转。虽然他是太后身边的人,平时和后宫的人打交道时,自然处处替太后着想!可此刻受伤的人是皇帝,那就另当别论了!就算是太后见着伤成这样的皇帝,都要急的不成样子,何况他一个北赤的奴才!毕竟,太后无论做什么什么事情,她的初衷,都是为了皇上好!
眼看着景玺的伤口越来越宽,白筝的心口也越来越痛,而一边的贾青舞早就已经吓傻了,不知道这颗小小的药丸竟有这么强烈的药性!
等到太医终于赶到将景玺的伤口包扎好过后,太后也已经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贾青舞见到太后,眼睛却燃起一片希望,正低低地喊了一声太后,德全不由分说的让人把她押了出去!作为总管之一,面对这种情况,他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更主要的是,德全看到太后那一脸的心疼过后,深怕太后看到贾青舞过后怪罪他办事不力,所以忙将贾青舞带走了,没让她再说一句话!
太后一来,就命人将景玺扶走了。临走时,太后恨恨地盯了一眼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白筝。
*
暮色四合,忐忑了大半天的白筝终于忍不住,换了衣裳后悄悄地出了撷芳殿,想要去看景玺的情况。由于白筝并不习惯被人簇拥着的感觉,所以她一个宫女也没带。她认为,皇宫里到处都是太监宫女,即使是问路,也可以问过去的。
由于路痴,加上皇宫路况复杂,不久之后,白筝意料之中地迷路了。而且是在一个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巷子里。
望着周围黑乎乎的一片,白筝越来越害怕,忙加快了脚步,心里直后悔当时没带几个宫女出来。
白筝在巷子间左转右转,转了半天也没转出去。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听见了细细的说话声。心中一喜,她连忙顺着声音走去。
在巷子的一个阴暗转角处,果然站着两个人。
由于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白筝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悄悄地观察了一阵。
可以确定的是,那边正在拉扯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一身红衣,男的则是灰白的衣裳。
莫名有些熟悉。
二哥!
那个男的是她二哥白子初!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照理推断,这里应该是后宫!他怎么会在后宫!而且见的人不是她白筝!
有私情!这三个字霍地从白筝的脑海中冒出来!
“你放开我!我们没有未来的!我们不可能!”红衣女子的情绪突然之间激动起来,以至于白筝能够清晰地听清她的话。
女子的声音,也有些熟悉。
是……今天白天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
二哥一把将那女子抱住,将头埋在女的颈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小,白筝听不清。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二哥这是在玩火!这里可是北赤的皇宫啊!是景玺的后宫啊!
他居然在别人的地盘抱别人的女人!
抱就算了,他……他……居然将那个女人按在墙上……
白筝又气又羞又惊,忙撤回身,想要避开那让人面红心跳的画面,却在慌乱之中踩碎了脚下的碎瓦。
“谁!”
转瞬之间,白筝的脖颈已经被二哥捏住,白筝呼吸困难,发不出声音,只得用双手去打二哥的手,“我……是……我……”
二哥面色一僵,忙松了手。而红衣女子也已经整理好了衣裙,来到了两人身边,漠然地望着白筝。
白筝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一阵猛咳,二哥尴尬地伸出手,轻轻地替白筝拍了拍背。
“五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哥柔声开口,打破沉默。
“我……迷路了。我不是故意的。”白筝只觉得喉间疼得厉害,眼睛却没歇着,在二哥和那红衣女子身上瞟来瞟去。
那红衣女子一直没说话,似乎对白筝与二哥的关系并不好奇,只是一直冷眼看着两人。
看她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全然忘记了她方才同二哥的“好事”,已经悉数被白筝看在了眼里。
白筝反倒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了,在她的印象中,这女子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怎么做人是这副德行?白筝侧过头,凑近二哥,“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二哥唇齿一动,正要说话,那红衣女却先开口了。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在十二点之前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