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林子开始转凉了,虽然是初夏,但任谁撞见这样一个惨况都会有冰冻三尺的寒意。女子依旧是一动不动的靠着,风吹起她的白纱罗绣裙就那么无辜地在门前扫来扫去,有噪杂的脚步声匆忙而来,走进了才发现是白小三跟茱萸和云来。一惯嬉哈打笑惯了男子此时是一脸沉静的稳重,他蹲子,二话不说,任凭两名女子将宓可扶到自己的背上,然后稳稳的站起身来,就那么豪气甘云的背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林子。
“郡主,小的们来带你回去,没啥大不了的,咱们一直都在郡主身边!”白小三爽朗的笑了一笑,第一次觉得自己肩膀是这般的结实与伟岸。
宓可已经记不起来她是怎么回到的自己的房间了,她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破碎而绝望的痛哭声回荡在静谧的合欢海行宫之上,这辈子她第一次觉得是这般的委屈,生不如死的委屈,比沦落异世,比被人强暴,比生离死别,比国破家亡都要委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通的失去让她又气又恨。果然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惨,而卫羽坤曾经给她的爱已经是将她捧到了云端顶上,如今摔下来,这轻而易举的就已经让她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不爱她了,他爱上别人了?那心中疼痛的负荷完全已经超出了她的自身承受能力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语言来欺骗自己、安慰自己,除了哭,只有哭。
一天一夜以后,白小三才撞了门让孙先生进去给她把脉,老人看着这个被感情逼迫得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女子,除了叹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见过很多次她狼狈的样子,有战场上下来时的命悬一线,也有被人追杀后的死里逃生,更有痛失骨肉的伤心欲绝,但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般萎靡得毫无生机。虽然命还在,但灵魂却已经被抽空了一般的空洞,她坐在那里,就那么痴痴的萎缩在床角,若不是还有气息,让人觉得就如同看到一尊纸扎的人儿一样找不到生命的痕迹。
她沙哑的咳嗽和喘息之声响起,空气里隐隐的,还有血腥的味道,只是比以前相对的淡了那么一些。
“先生,以后不用再来给我看症了。”女子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如鬼魅一般的声调,让孙先生还未靠近就立在了一旁,半分不敢逾越。
“王妃这是何苦?身子是自己的。”老人仔细的看着她的脸色,凝听着她的鼻息,作为一个医者他更加关心的是她的身体。还好,比预期的要好很多,至少哭和说话的力气是有的。
“这些年,劳烦先生了,我想安静一段时间,先生放心,人生没什么过不去,这个道理我懂,我不会寻短见。”女子理了理声线,抹去脸上的泪水,礼貌的抬头看了看孙先生。
孙先生不再上前,只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过身去,说一句,“那好,既然王妃无恙,那我下去便是,但如若身体真有不妥,请一定要告诉老朽。”接着他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实除去君臣的身份不谈,王妃也算是老朽的末年之交。老朽很荣幸这一生能结识王妃这样的女子,所以不管是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这帮追随王妃的朋友,再难你都要撑下去!现在只有你自己才能帮你自己!”孙先生边说边长叹了一声,而后悄悄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你们都下去吧,王妃没事,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让她一个人静静,需要你们的时候她自会传你们。”老者沧桑而沉重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在外面候了一天一夜的人们这才将悬着的心思都放了下来,大家都清楚,屋子里面那个人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心骨若乱了,那大家都会乱。
倾泠寒月印墨空,梅妆素染合欢宫。檀林疏影欢情褪,凉风落,欲凋零,恍若浮华幽梦,红尘自古辗转道,故人少。相思不比相逢好,此后朱颜应老。
此时,南都皇宫
“不可能,朕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圣旨!”卫羽凌猛的一拍桌案,惊得周围的宫人瞬间下跪,若是他武功还在,凭刚刚那一掌的力道想必眼前这桌子已经是一地木屑。只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眉头皱成一堆,愤怒的望着面前的白衫男子,相当的震怒、绝对的震怒、不容置疑的震怒。
没有人敢抬头,四周静悄悄的,连殿前守门的侍卫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这还是他们入宫几十年来第一次撞见这哥俩红脸。
“我还真不明白当哥哥的娶个侧妃当弟弟的会这般激动?”卫羽坤连皇上也不叫,压根就不搭理卫羽凌的情绪,他在堂上跺了几步,然后走到一边给自己找了个位置,一派风雅的坐了下来,仿佛这地方不是皇宫,也不是皇上的御书房,面前这个也不是皇上。
“三哥,当初你可是在父皇面前赌过誓这辈子只会娶嫂子一人的!大丈夫一言九鼎,这大婚还不到两年?你就反悔了?”卫羽凌一脸的不解与痛心。今天一上朝,他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求自己赐婚他与姚万春,简直就是朝野震撼,群臣激愤。虽然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朝上官员只要是娶了亲的,也都是几房的妻妾,赐婚也算是个喜庆的事情,但这事换在他瑞王身上什么怎么大家都觉得别扭了呢?
“那又如何,只是那时没遇上动心的罢了。”卫羽坤淡淡的说,一点要给自己辩解的意思也没有。
“先不要说嫂子是父皇亲封的王妃,就凭她对三哥你的情义这天下女子谁人能及?那姚万春不过就是拣了个落地桃子,论人品论胆识论功绩论学识哪样能和嫂子相比?在咱们南朝只要不是乱臣贼子,换成是任何人撞上三哥受伤也都会出手搭救,有必要非得娶了她来眼欠嫂子吗?”只觉得口中发苦,卫羽凌连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卫羽坤这样的背道而驰。
“而且羽凌觉得,这天下间能与三哥你匹配的除了嫂子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卫羽凌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卫羽坤,这一次为了她他怎么都要坚持到底。虽然他知道最近他们的关系不大好,但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转眼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万春及不及得上她是一回事,我娶不娶她是我的事,怎么都不管你的事。这旨你是颁也得颁,不颁也得颁!”卫羽坤顾盼之间神光清贵,不见一丝惧色,他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吐出这句话来。
一身明黄的男子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抽动着,这个一直对他百般宠爱的哥哥,这个连皇帝位都可以让给自己来坐的哥哥,今天还是第一次用这般要挟的口气与他说话,先不谈他是不是南朝的皇帝,他可是他的亲生弟弟,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弟弟,虽然很多时候他也有对使过他严厉的态度,但也绝对没有用过今天这般的口吻。
“我若不颁,三哥要何?”男子一扫堂前,冷哼一声,他心想今天我还真的就同你杠上了。
“那我就当从来就没有过你这个弟弟!”卫羽坤眯起眼,略带深意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差点就要被自己气死的弟弟,冷冷一笑。
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卫羽凌如晴天霹雳一般,感觉整个人都几乎要气得昏厥过去。“没有这个弟弟?”多少年了,从母亲去世以后他们哥俩在这皇室里夹缝中求生存,风来了他为他挡,雨来了他替他遮。他兵败祁门,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半句没有责怪过自己,还把皇位都让给了自己。但如今为了一个山野村妇,他居然如此要挟自己?“没有这个弟弟?”他可是他嫡亲的亲人!缓缓的,男子的眼中光芒逐渐黯淡,黑瞳幽幽之下,无声的叹息被一口吞入肺腑,他就那般低下头去,只余下轻轻一句,“姚万春真的对你就那么重要?”
“是,很重要!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即刻娶她进门了!所以,皇上请颁圣旨吧!”卫羽坤的声音清幽且淡漠,宛如冷泉流过卫羽凌的心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魄力。
“瑞王果然是个情种!”卫羽凌此时心中是五味具全,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的好。在他心中卫羽坤曾经是比父亲都还要重要的角色,而一夕之间所有的景仰于尊重都飞灰湮灭,剩下的就是无尽的酸苦。
“早知如此我真不该随她一起回南都来…”卫羽凌声音低沉,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再也不看卫羽坤半眼,只是讷讷地坐到了那张宽大的龙椅之上,突然冷笑一声。
“瑞王先下去吧,三日之后朕自会派人将圣旨送到你的府上,你且先行筹备婚礼就是。就算你不把我弟弟,在我心里,你怎么都是我三哥!”凉薄的语气响起,带着几许不甘与无奈,卫羽凌终究还是低下了他高贵的头。
“她回不回南都从来都不是你说了算,而你回来是履行你生为皇子的责任。要当好皇上要学的还很多,微臣这就不打扰皇上自省了。”卫羽坤得了恩准也不谢恩,依旧一副寡淡的样子,他故意拖长的声音里,带着不可一世的揶揄和调笑,仿佛他卫羽凌在自己的眼里永远都还是个孩子。
次日的合欢海,阳光很好,却是满室的寂静和一屋子沉闷的宫人。卫羽凌坐立不安的靠在正堂的椅子上,已经从礼部的小礼官升为户部尚书的焦玉跟着他乖乖的站在后面。
“怎么样?嫂子愿意见我了吗?”男子看着一脸苦相的茱萸,顿时这心思就打消了一半。
“王妃说了,她与殿下的事情还请皇上不要管,怎么殿下都是你亲大哥,管多了对皇上不好。”茱萸小心翼翼的回禀着,估计这当今天下也只有她家的这两个主子这般的不待见皇上了。
“她若还不见我,这事真的就这么定了!难道你们都想这瑞王府多个新王妃?”
卫羽凌焦急的站起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宓可不见他,他又不能硬闯,后天就是答应给卫羽坤和姚万春赐婚的日子了,连南都皇城的瑞王府都在筹备婚礼了。而女子还是将自己关在这合欢海行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云来你去给我请嫂子出来!”
“皇上,瑞王妃的性子一向如此,所以当年瑞王殿下才会对她一往情深,她若不想见你自然是有她的原因,若是皇上真的关心王妃,想王妃好,微臣认为皇上该选择尊重王妃的决定。”焦玉小心的在一旁安抚,当年陪太子平去了桑奇联姻回来他就转投了卫羽坤的门下,后来又被卫羽坤引荐成为卫羽凌的幕僚,如今卫羽凌登上帝位,作为他的心月复他自然在官场上也是混得风声水起。
“嫂子是我的大恩人,对我有再造之恩,你让我如何见她伤心?马上就有个女人要来分享她夫君的爱了!而我却帮不了她!”男子微微挑眉间,浓若点漆的双眸淡淡一扫,心里越发的不安。宓可的过往他也了解过,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不光是对诸葛世乐,压根她的感情观念里面就没有一夫多妻这个概念,如今一来他怎能不担心?
“那有何难?皇上大可在赐婚圣旨上加上一笔,在这瑞王府中,那姚万春无论将来有不有子嗣,其身份与地位将永远屈居王妃之下,不得有半分逾越!否则就以不尊之名废除!”焦玉轻轻吐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这个点子很可能得罪了瑞王,但如今效忠皇上,为皇上排忧解难才是他的本职,所以这个恶人他也乐意。
玉帘轻晃间,只觉得窗外白光笼罩下地合欢海一片惨淡,更带上几分阴寒瑟意,哪里有半点夏季的暖情。
“这样好吗?”卫羽凌不确定的问。
“有什么好不好的,侧妃本来就该听王妃的,能让她进门就不错了,难道她以后还打算爬到王妃头上去不成?”云来不服气的嚷嚷,这无疑是唯一的办法,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卫羽坤娶那个姚万春了,但至少皇上的心还是偏向宓可这边的。就算瑞王再怎么宠爱那个女人,一旦有了皇上的这道旨意,那她怎么都翻不出大浪。
“微臣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样,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还是王妃的,谁都动不了!先帝赐的婚,皇上保的架,这面子和后台都是给足了王妃,那姚万春凭什么比?如今瑞王殿下是头脑发热,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等他这新鲜劲一过了,那自然就淡了,一个猎户人家的女子又能有多吸引殿下的?”
“焦爱卿说得不错,就算她想鸠占鹊巢,朕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对,就这么颁!我看谁还敢欺负我嫂子!”卫羽凌这时才初展了愁容,看来这和事老还真是不好当。
宓可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这在房间里一关又过了两天。先前茱萸进来传话说卫羽凌来了,但她并不想见他,这样的时候和他走得太近,反而会拉远他与卫羽坤的感情。他是他唯一的弟弟,她知道他感激自己,但她怎么都不愿意看见他们为了自己而有所嫌隙的,所以她让茱萸转告他回去。接着她又昏睡了一会,在梦中她好似梦见了龙啸桀,然后就是司徒宇和苗刖刖,他们周围很大的火,在火中他们伸着手嚷嚷着要自己救他们,但她没有办法,她浑身被禁锢一般的无力,就只能那么远远的看着他们,嘴唇开阖间全是无声的申吟。
然后就是箫如然,站在冰天雪地里大声的嘲笑自己,看吧,这就是你不要我选择卫羽坤的结局,连老天爷都在看你的笑话。哈哈哈,宓可,你这个笨女人。
女子翻来覆去的在床上辗转着,这些天这些梦寐都伴随着她,让她极度的恐慌和不安。
床幔外的纱帐被人轻轻揭开,云来手中的汤药在昏暗的房间里冒着诡异的白气。她谨慎的将药碗逐渐靠近了女子唇边,长叹一声,若是皇上如今在这里,那该多好,也不知道皇上回来没有?有没有找到那相思引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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