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那一场祸端令清婉洞悉了宫闱险恶,人情冷暖从来是因人而异,你的地位越高得到的‘温暖’也就越多,而如她这等低贱的身份,却只能面对一张张冰冷的面孔和讥讽的言辞。
经冉竹从中一番调和,陈宫正虽已暗命行刑者下手轻些,可清婉那一身细皮女敕肉哪里受过棒刑?这三十大板下来,那棒疮还是养了好一阵子方痊愈。‘端容宫’一众宫人窃以为她凶多吉少,又碍着祥贵妃的权威不敢前来探视。令清婉意外的是,素来与她无甚深交的流景竟在这风口浪尖上为她雪中送炭,令她倍受感动,也因此与流景建立了惺惺相惜的深厚情谊。
随着时日渐暖,皇后的病情总算有几分好转。这日清晨,西宫内十几位有名分的妃嫔皆是盛装礼衣的打扮前往‘坤元宫’向皇后请安致贺。
众人首次齐聚一堂,自是奇容艳色各具千秋。除了素日常见的几位以外,更有那樱桃樊素口的潘美人、杨柳小蛮腰的赵美人、妖魅瞳眸似妲己的陆美人和凝脂雪肤赛杨妃的钟美人。筠华天资无双,芷兰端丽淡然。杜美人的骄矜自傲,沈美人的娇媚可人。夏若水眸光潋滟,淑妃自爱清华。祥贵妃与辰贵妃一个气质冷傲,一个媚态百生。唯独贤妃的容貌殊无特色,又话语板结,不太讨喜。
盛装打扮过的皇后纳兰氏正襟危坐,姿态姽婳娴雅,超凡月兑俗。观其品流祥静,姿颜温婉。却与芷兰的气质如出一辙。虽无皇后的大气威严,却别有一般品貌端庄。
筠华仔细辨别了皇后的相貌,却原是那日在玉液池边偶遇,被她称为‘姐姐’的病态女子。此时的她身体虽有好转,却仍显孱弱体虚。那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相遇,称她为姐姐已属犯上,如今既知她是皇后,理应致歉,可此刻众人都在,筠华也只得故作不觉,打算等众人散去再单独留下请罪。
以两位贵妃为首,众妃嫔向皇后请安后各自入座,宫娥们动作齐整地奉上了茶点。
皇后也早认出了筠华,也是碍着此时不便相叙,便未曾提起那日的事。
“前些日子因本宫病体违和,也不便与几位新进宫的妹妹面对面地聊一聊,好容易本宫的身体好了些,召各位姐妹前来一聚,只盼姐妹们莫要感到拘谨,在本宫面前大可畅所欲言。”皇后的声音仍有些有气无力。
众人皆是一笑而应,却听贤妃接口道:“回皇后娘娘,娘娘病的这些日子,宫里大小事务皆是祥贵妃代为打理,忙得连吃饭的工夫都没了。娘娘的身体既恢复了许多,是否也该好好慰劳一下贵妃娘娘?”
没料想贤妃突然替祥贵妃讨赏,众人皆是一惊,杜美人更是面露不悦,心里替同样协理后宫的辰贵妃抱屈。
皇后不以为忤,淡然一笑:“是啊,本宫没病倒的时候就没少劳累两位贵妃,比来**病榻,更是害得她们食少事繁,不得安宁,自然该好好犒赏一番。不单是她们,还有几位新入宫的妹妹,上次来向本宫请安也没得到表礼,想必已经有人心里埋怨本宫小家子气了,本宫早已准备好礼物,今日便一并赏了你们!”
听了这话杜美人已经面作惭色,却不知皇后是听到了风声有意指责她的言行还是有口无心的玩笑。
祥贵妃和辰贵妃起身向皇后却功,自言这些都是她们应该做的。而祥贵妃更是不动声色地斜了贤妃一眼,怨怪她的口不择言。
收了礼物的妃嫔们稀稀落落地散去,皇后却将筠华和芷兰留了下来。筠华自是为那日的事表达了歉意,皇后却温言款款,与她协定今后还叫自己姐姐。又与芷兰叙了些契阔,留二人随自己一同用了午膳。
饭后皇后接过洁云递来的药碗,不禁皱眉:“自打本宫会吃饭,这药碗就没撂下过,真恨这副不中用的身子骨!”
那药的气味十分浓郁,真难想象皇后这些年是如何忍受那种苦药入口的滋味。
只见站在筠华身侧的冉竹忽然伸手夺过药碗,屋内的几个人皆感惊讶。
“娘娘,这药太烫了,凉一凉再喝罢!”冉竹凑鼻嗅了嗅那碗药,已觉味道有异。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便婉言支开了屋内的几名宫娥,神情惊惧地说:“皇后娘娘,有人在您的药里加了砒霜!”
“砒霜?”皇后与筠华芷兰大惊失色。
冉竹紧张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看皇后娘娘的脸色,想是服食砒霜有一阵子了,只是每次的分量极小,所以不易察觉。可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就……”
皇后颤抖的声音不由得拔高:“怪不得这次本宫得了风寒日久不愈,原来是有人想趁我病,要我命……本宫平素待人不薄,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歹毒,连我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残病之躯都不肯放过!”
“娘娘戢怒!”芷兰握紧皇后的手:“不知这件事与你宫里的宫人们有无相关,你这样嚷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皇后颓然无语,她秉性怯弱,遇到什么事便没了主意。
筠华微一思忖,道:“依嫔妾的主意,娘娘且先不动声色,想法子试探下你宫里的宫人们是否与此事相关。早早解决了肘腋之患,也可免去日后诸多不测。”
皇后的双眼瞬间充满了神采:“如何试探?”
筠华用极小的声音将心里的盘算细细道来,几人颔首称妙。
皇后便依计行事,放声将洁云叫了进来,说是药有些凉了,命她重新热下。待到洁云把药再次端了进来,皇后又将宫里的宫人们如数传了来。
“昨日的药比平日的略苦,本宫有些受不得。却不知今日这碗药是否也如昨日那样苦,你们其中有哪个肯替本宫尝尝味道?若是甚苦,这药本宫就不喝了!”皇后神情警肃地打量着二十几名近身宫人,众人为表忠心,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唯有一名名叫允儿的宫娥面露紧张之色。
“允儿,就由你来为本宫试药罢!”皇后有意指道。
躲在众人身后的允儿步态迟缓地走上前来,语声瑟瑟:“奴婢,奴婢不过是个微贱的宫女,想是不配为娘娘试药……”
见她如此扭捏,皇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一挥手将其他宫人打发出去,只留下允儿。
将药碗递到允儿面前,皇后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本宫让你试你就试,试药这种事哪里还分什么身份高低!”
“奴婢……遵命……”允儿见无可推搪,双手颤抖地接过药碗,却迟迟不肯喝下。
筠华见势讽问:“怎么,你还怕这药里有毒不成?”
被人戳中内情,允儿全身都战栗起来,双手一抖将药碗打碎在地,随即跪地磕头,将事由始末抖落出来:“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是杜美人威胁奴婢,如果奴婢不替她在娘娘的药里下毒,她就想法子让奴婢在这宫里消失……奴婢真的不是存心害您的……娘娘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