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早，众妃嫔一如往常向皇后请安，就在闲谈之际，沈美人忽然用帕子捂住了口，作呕出声。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沈美人射去，只是那眼神中隐含的内容并不一致。
辰贵妃的神情是由惊讶转变为的了然而喜，祥贵妃虽微微吃惊，眼神却也再无波动。包括皇后在内，几位没生养过的妃嫔皆是一脸的疑团。另几位早通人事的则是妒火升腾，难以掩盖。
皇后关切地问道：“沈美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本宫派人传太医前来诊治？”
沈美人樱唇轻启，正欲答话，却被祥贵妃平静无波的声音捷足先登：“娘娘不必传太医了，沈美人这必是害喜了！”
这两句话对妒火中烧的人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以贤妃为首的几位妃嫔脸色益发难看。
皇后恍然大悟般自嘲一笑：“是本宫糊涂了……用一句俚俗的话说，没吃过猪肉，怎见得就没见过猪跑呢？当年祥贵妃和辰贵妃初孕时就是这等反应，时隔几年，本宫竟忘得这样干净……”
沈美人吃了蜜糖般，笑得醉人：“前几日嫔妾就微感不适，入宫前家母虽曾口授了几句兰梦之征，只是一味地脸红不愿深听。又兴许这不过是肠胃不适的反应，也就没好惊动太医来把脉。”
辰贵妃喜极忘形，满脸欢喜地笑道：“前几日你还跟本宫说这月的信期已过十几日，今日又是这般反应，想是错不了了！待会儿回宫认真要找个太医号号脉，宫里现在就只有大皇子一位皇嗣，若妹妹可一举得男，那定是举国欢庆的喜事……”说到这里辰贵妃想起了什么般，不由的闭了口。目光飘忽，有意不去看祥贵妃那双充满愤恨的盯着自己的冰眸。
祥贵妃收回盯着她的目光，状似悠然地摆弄着手上镶满宝石的珐琅护甲，声音默然：“有身孕的人是沈美人，怎生把妹妹高兴成这样？往日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都忘了摆出来……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倒真是稀罕呢！”
辰贵妃微感畏怯地垂首：“宫里太久没有喜事，甫闻沈美人有孕，一时欣喜才忘了情态。还望皇后娘娘和姐姐莫怪！”
皇后笑得温柔，表示并不见怪。祥贵妃只是冷哼一声，对她的谦恭不屑一顾。
出了坤元宫的宫门，跟在祥贵妃身侧的贤妃脸上挂了霜似的，满口的不平。毕竟她入宫多年，既不得宠又无一儿半女的慰藉膝下之寥，故而比旁人的妒意尤为明显。
祥贵妃只自顾自地走着，虽不吭声，脸上也微微显现出少有的异样表情。是妒嫉？还是恨意？
“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方才提到祥贵妃也曾有孕，可为何现下宫中却只有辰贵妃的大皇子一位皇嗣呢？”一路上筠华满心的疑窦，忍不住好奇请芷兰答疑。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应声，筠华侧首望去，却见芷兰怔怔地扇动手中的团扇，神情飘渺，想是并未倾听她的问话。
“姐姐？”筠华将自己的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芷兰这才从神游中醒转过来：“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芷兰少有心不在焉的状态，筠华不禁疑惑，不答反问。
“没什么，只是听说沈美人有了身孕，有些感慨罢了……”芷兰微一叹息，浅言道：“听闻辰贵妃从前是宫中教坊的舞姬出身，后来被皇上临幸，偏她的肚子又争气，不过一月之余便怀了身孕。皇上膝下尚无一儿半女，欣喜之际即刻晋她为三品婕妤。后来果然诞下了皇长子，从此母凭子贵，跻身贵妃之位……”芷兰默然一瞬，又不无感慨地说：“想来她也是这宫里难得的幸运之人了，出身并不光彩，却得以同身为汴国公主的祥贵妃一般协理掖庭……再看看你我，进宫业近半年，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她泄气地抚了抚自己那平平如也的月复部，若有所思。
“这种事哪里急得？”筠华微笑着劝慰道：“孩子是天赐的，姐姐你心思纯善，皇天定会庇佑姐姐早日得龙子的！”忽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辰贵妃既是出身舞姬，恐怕并不长于书文之务。这样看来，八下里大小事宜皆压在了祥贵妃肩上，她倒也怪不易的……”
想到那张冷艳不苟言笑的面孔，筠华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同情。
原还沉浸在深思中的芷兰听她如此说，吃惊不小，诧异道：“你向来对她殊无好感，今日倒会替她叹惋。从前你是那般嫉恶如仇，如今果真是转了性子！”
“或许在她冰冷的面具下掩藏了些许不为人知的酸楚罢？哪有人天生就愿意冷若冰霜，而不愿柔情似水呢？”
芷兰细思一回，静默颔首亦表赞同。
后来筠华听说祥贵妃几年前曾在辰贵妃之后诞下一名皇子，长到三岁时，不单是聪明伶俐，且有一种与生俱来，异于寻常孩童的威仪棣棣。不幸的是，二皇子却在三年前初春的一日到河边玩耍，失足踏上河面的薄冰溺水而亡。
“祥贵妃也算是个苦命的人了……”筠华微受感触，对祥贵妃的印象稍稍改观。
“是啊……”冉竹悄声道：“当年汴国灭亡的打击尚未平复，又传来了二皇子身亡的消息。奴婢记得二皇子薨逝的那段日子，祥贵妃一直怀疑是辰贵妃蓄意谋害，只是没有凭据，也没能拿她怎么着，所以时至今日祥贵妃一直与辰贵妃不睦。”
“竟有这等事……”筠华不禁毛骨悚然，这宫里表面平静如死水，而在这平静无波的粉饰下，却不知掩盖了多少波澜壮阔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