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两个月‘病’的齐奥始终不愿再回宫续职,在几次三番的辞官未果后,终是认命般回到宫里继续做他的御前勋卫。
陇首云飞,溪边日晚,烟波在望。
花梢一点余晖,柳带几只啼莺。
筠华昂首望着在夕阳晚照下显得黯然无形的飞云……入宫当夜遭人暗算、章瑾儿和方采薇的死、与祥贵妃之间发生的冲突、令人不明敌我的辰贵妃、张扬跋扈的杜美人、不意间重逢的齐奥……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接触了太多性情迥异的人。害人之心,她从未存过,就连防人之心都疲于戒备。可入宫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仿佛所有的矛头都是有意指向她的,令她防不胜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从未觉得自己竟也会有自认软弱的时候。而最令她心如火熬的……仍然是那个早已决定忘记的人!
桃李蹊边早没了春日的落红香茵,反是沼中的水芙蓉开得极盛,淡然的清气扑鼻而来,和着细风舒缓宜人。
不知为何,筠华极爱到这里散心,兴许是因芙蓉乃是至洁之花,就算仅是静静地坐着,心里的阴霾都仿佛会被驱散。
沼中片片荷叶皆似撑开的绿伞,夜露便如垂垂欲滴的珠泪,偶有几滴不堪重负,顺着荷叶缓缓滑坠,滴入水中的轻亮声响沁得人心内一阵澄凉。
空气中不知何时掺杂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并且越来越近。筠华并不打算起身,仍旧静默地坐在沼边,直到窥见水中那一张与自己面容相并的俊颜。肩膀一紧,周胤将他温热的手掌揽在上面。
筠华确信,水中的那一道身影,是她永远无可逃避的,他将她紧锁在这繁华的阊阖之内,非关爱与不爱,始终只有一把钥匙,那便是他的心。
“皇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并没有告诉宫人们要去哪里。”勉强找了个话题启口,筠华却发现自己多此一问。
“你叫我什么?”仅仅一个称呼,足令周胤觉察到她的疏远。
“皇上……”筠华状似无觉,却清楚自己有心在称呼上与他拉开距离。
她并不想成为他眼中的独一无二!
早在两个月前,他已微察到她在有意无意间将他疏离,只是不愿,亦不忍说穿。不愿听她的狡辩,不忍令自己陷入忧患。
“或许……我不该勉强你成为我心中的你!”周胤岑静的眼眸中浅漾着一丝落寞,还有一丝了然,或许还有些许其它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存在了,只是筠华一直看不透。
“臣妾只是怕叫得顺口了,若是无意间在人前唤了皇上的表字,岂非欺君犯上?所以才悬崖勒马,及时改口的!”
果然免不得她的一番狡辩!
周胤将坐在地上的筠华拉起:“天色不早了,回去罢!”
次日一早冉竹便去了宫正处,从一间略显简陋的宫室内将清婉带到了竹里馆。
“主子,奴婢把上次提到的宫女带来了!”
筠华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淡淡应了声:“不必让她向我请安了,直接交由你安排便可!”
耳熟的声音,眼熟的背影……站在身后的清婉已是热泪盈眶。
“姐姐!”
筠华惊愕回首的瞬间,久违的妹妹已经扑进她的怀襟。
“清婉?”即使自己的妹妹近在眼前,筠华仍是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冉竹满心的疑惑显现在面上,始影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小姐?”
抚慰了清婉一阵,筠华急迫地询问:“清婉,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进宫来的?为什么进宫?”
清婉便将当日母亲对她说的话和进宫的目的,以及如何将洪大人替她写的信札弄丢等一应经历细细道尽。筠华也已泪光璀璨,不由暗怪母亲做此错误的决定对清婉过于不公。
“你有没有看到是何人拾去了那封信札?”筠华想起了声称为洪大人义女的沈美人,也许有人想鱼目混珠也未可知。
“没有……”清婉笃定地摇头。
“既是如此,她的心迹也就昭然若揭了……”筠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捋一遍,微微沉吟。
清婉不明所以:“姐姐所指的她是谁?”
“沈美人!”筠华沉沉道:“许是她捡到了那封信,李代桃僵!”
清婉的神色中隐藏着愤恨,许久才徐徐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有胆子织造出这等弥天大谎,想必沈美人必有十足的把握不被揭穿,想来她背后定有高人撑腰……而这高人,左不过是辰贵妃了。筠华不觉暗叹她的表里不一,心底更是存了几分隐忧。
“这件事兴许与其它几件谜团有所关联……”筠华试探着问清婉:“你……想不想承宠,留在宫中?”
清婉脸色一红:“姐姐,清婉是为了姐姐才听了母亲的话进宫的……并非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若可以,清婉还是想远离这个明争暗斗的是非地。”
筠华微微颔首,果不出她所料。“我暂且将你安插在宫里充当宫娥,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将你送出宫去。我已经身陷无奈,断不能再赔上你的终身幸福……”她实在猜不透母亲怎生忍心将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也卷进这步步危机的地方来。
“姐姐……”姐姐对自己的关心令清婉感动不已,又一次忍不住泫然而泣。
“身上的伤好彻底了吗?我待会儿叫冉竹再帮你上些药……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筠华含泪打量着清婉,本是纤秾合中的身形变得单弱,可以想见这些日子她必是吃了不少苦。
清婉用力摇头,真诚笑道:“只要能再见到姐姐,这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说着,姊妹二人再次相拥而泣,宣泄着久别重逢,而又世事皆非的悲慨。
未免无事生非,自从与筠华姊妹相认,清婉一直躲在竹里馆,筠华为她安排的厢房里不敢出门。
她如今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果真充当个宫娥整日跟在筠华身边侍奉,实在过于委屈了她,况且沈美人既是捡到了那封信札,必是看到信中所提清婉的名字,难保她为了掩盖真相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筠华想到这些,还是觉得将清婉藏起来比较保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