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难道你只是认为他是你孙子吗?不会是——?”
“看来你心里的疙瘩是不会解开了!”
陶其盛没有说话。
“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死后就暴尸这荒野吧,这是我选择的对自己惩罚!”
“你的解释对我来说是没用的!顺便告诉你一下,我姐姐和我妹妹她们俩生活的都很好,你放心吧!”
那怪人轻叹了声说:“你的不肯原谅,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我已经抛开红尘俗世了,一切与我无关!”
做为一个人,能轻易的就放下亲情的牵挂吗?
“你要是不肯回去,恐怕以后我——我不能再来看你了!”
“那好呀,以后我不希望你来看我,就当我死了算了,把我给忘记吧!”那怪人的声音里听上去充满了沉重感。
陶其盛忍不住喟然长叹一声,眼睛迅速模糊了,他没有说话。人的一生中,有些事情是无法忘记的,更何况是——?
那怪人发呆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问:“为啥不来了,难道是想通了,决定彻底断绝关系了?”
陶其盛竟会有些哽咽道:“我——我得了绝症,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去!”
“什么?”那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在跨前三步后还是停下了。
陶其盛木然地僵立在那里,像是发傻地面对着眼前那个犹如原始的怪人。
那只拿了酒瓶的猴子在尝试着该怎样把它打开,就做出了一系列很滑稽的动作,焦急之下,摇摆着长长的尾巴。另一只却在一旁看着,似在琢磨什么,猴子是聪明的动物。
见陶其盛没说话,那人再次问道:“这——这是真的?你可别拿这话吓——没骗我——”
陶其盛点了下头说:“我没必要骗你。”
“不,不!怎么会这样呢?!”那怪人不再显得很镇定了,变得焦躁起来,像是有着万分的难过,身体在开始颤抖着。
“我逃避不了现实!”
“我还没死,你是不能死的!要死的话,也该是我死在你前头!”那怪人狂怒地吼道,双臂很无助地在挥舞着,他竟对着身边的那块巨石以拳头愤恨地连续猛烈击打数下。
“你——你别这样,我——”陶其盛那缺少血sè的惨白嘴唇抽搐了几下,他的心里随之泛起了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可他却没勇气上前去阻止,似乎是怕在自己一时激动下控制不住就会把已经是陌生了一样的关系拉近了。
这时那怪人停下了对石头的击打,开始步履踉跄地试探着走上了前来,终于还是站在了陶其盛面前,他似是非常胆怯地伸出了一只鲜血淋淋中哆哆嗦嗦的手,那手透着魔爪一样令人望之恐怖和憎恶,长长的指甲里藏匿着污垢。看样子,他是想去抚模一下陶其盛的脸。陶其盛并没有躲闪,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有着极其反感和又是掺杂进了久违了一般的渴望。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心情能有谁理解呢?!
可那只手在近在寸许时却滞留住了一会儿,然后是无力地垂下了,像是始终没有勇气落在那张静候的脸上。在那个怪人的眼里,闪起了亮晶晶的液体。因为有面具,所以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眼泪却可以证明一切。在那面具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颗灵魂????
陶其盛努力控制了下自己紊乱如麻的心情,在不安的紧张中,似乎有些庆幸抑或是也有些失望!他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淡淡地说:“那——那请你保重吧!”
在他转身之际,却是泪水潸然而下。他拄着木棍,磕磕绊绊地走出了山洞。站在山洞外,阳光很耀眼。他有一阵头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被阳光都可以不堪一击地倒下。
这时在洞里飘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其盛,我的——”
那悲怆的声音在他听来有些虚无缥缈了,可一颗心却在痉挛中被撕痛着。他摘下了眼镜,把已经是狼藉的泪水擦干净,当戴上镜子后,可那泪水还是会肆意而下!
此时他好想回家,家不仅是他的归宿,是他的牵挂,也应该是他死的地方。所以,就是死,也要死在局于自己的亲人身边!同时,在他的心里像是完成了一项使命,有着如释重负的感觉。就是死,好似也会心安理得了一些,好似在人世间减少了遗憾与牵挂。他努力支撑着十分疲惫的身体,朝家的方向慢腾腾地走去,他的脑海里渐渐呈现出了一片空白,往事好像是真的离他很遥远了。在费力地走上一道高岗上时,他的耳朵里突然灌进了听似很遥远的话来:
“我还没死,你是不能死的!天啊,该惩罚的人是我!”
陶其盛心里一惊,急忙回转头去,就见那穿着兽皮的怪人正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那一“**”一“屄”的方向奔去,他边跑边举起个酒瓶子往嘴里喝着,这时他的脸上那个面具已然不见了。先是只看到他的侧影,接着就是背影。在侧影时,让陶其盛看到了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尽管二十多年过去,似有着从不曾改变的清晰;在背影时,看到的是弯驼的脊梁及那飘舞的一头乱糟糟蓬蓬松松的灰白长发。
“你想干啥去?”
情急之下,陶其盛喊了一句。
那怪人对他的话像是充耳未闻,仍在继续跑着,仍在继续喝酒,只是同时传来了他的哈哈大笑的声音,可在那笑声里却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悲伤,在山林里久久回荡着。
陶其盛一个没注意,从那高岗上跌倒滚下,然后爬了起来,什么也没多想就朝着那怪人追去。他是想用这带病的疲倦身体去拼命地追赶,可他不惜用尽那怕是最后的力气也要把多年里来想忘又忘不了的怪人给追上,去阻止他想要做出的行为。可是,两个人的距离却明显地是越来越远了。不一会儿,就眼见着那怪人已经是站在了“屄坑”的边上了,有好几只猴子在那里的果树上吱吱叫了起来。
“不要,不要,不——!”
陶其盛声嘶力遏地喊着,可出现他眼前的景象是——那怪人毅然纵身跳下了那深不见底的“屄坑”。这一情景就像是与当年跳进仙女河时的画面重叠了一样,他站住了,也惊呆了,人傻了一般,抛下了手里的木棍,木雕泥塑了有顷的身子慢慢地弯曲下来,就跪在地上趴在那里,好一会儿后连连磕起了头,就听他嘴里在痛心疾首地喃喃叫着:
“爹,爹!对不起,对不起!爹——”
他在哭泣中吐了口鲜血,撕心裂肺的疼痛泛起,然后是身子慢慢的倒在了那里,接着就昏迷了过去。多年里在他心里隐藏的那颗“毒瘤”,难道非得要以死的形式来剔除吗?!
时间好像是一下子静止了下来。
似乎是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汪汪,汪汪——”
远处传来了狗的叫声。
他悠悠苏醒了过来。
是黑虎吗?
他擦了下唇角上的血迹,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擦了擦戴上,又把地上的血迹用沙土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