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和我几乎贴面对视了片刻,才挺直身子。单手扳过我的肩,将我轻轻扶正,用那双如水般的双眸紧紧勾着我,那幽邃深处,荡起浅浅涟漪。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却无法从那双时而幽冷似霜,时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读懂任何一种完整的意味。无论她是何人,我都相信她不是坏人,三番两次救我于水火,也绝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般简单。
既然她不说,我亦不会再问。
思及此,我微微定了定神,眼风朝她单薄瘦削的身子由下往上淡淡一扫,最后停留在那双令人变化莫测的深邃处,含笑道:“叶蓉朵,似叶儿清丽,如花儿月兑俗,好名字,只可惜……”
她那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恍若蝶翼,静如深潭的眼眸,流露不解:“可惜甚么?”
我轻轻扬了扬头,看着她脸上的墨色薄纱,微笑道:“可惜那如花似月的风采,被墨色轻纱掩盖,如同明月被乌云遮挡了光华,可惜,可惜。”
她幽幽深邃繁光潋滟,秀眉如烟微微轻挑,再次靠近道:“邵……”居高临下的眼风压着我,接道:“大人,你若是真想看,我可以破例一次。”
“我……”她每一次靠近,我都会心跳加速,那独有的芬芳,很容易叫人心动。
我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她竟然牵起我的右手,微微俯身,调整与我同样高度,把我手引到她左耳后扣带上,柔声道:“解开它。”
四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紧张得无法呼吸,紧接着,她引着我的手轻轻一拉,在那薄纱滑落间,见到了人世间最难忘的容颜。
幽幽深深的双眸,隐在烛光中,依旧是深不可测的沉静,秀眉如烟,如三月垂柳,唯美却冷清,精致的鼻梁挺着恰到好处的高度,薄唇微启,波澜不惊地噙了一丝弧度。
屋里的柔光似乎都围绕在她,在那肤若凝脂,莹白似玉的脸上,荡出浅浅晕霭,她陷在那昏黄的光中,宛若镜花水月般不可摩捉,一触,便要散了。所有人世间的光华,都汇集在她身上,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嗟。只是这张美如神工巧匠雕刻出的绝世风华,却端着令人心疼的苍白。
温热芬芳的气息,席卷着我整个鼻息,旖旎入骨的香,令我半晕半醉,指尖传来的柔软,才将我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大人,你说我像花儿,还是明月?”她语气轻挑,把我的手轻轻一握。
我微怔,动了动嘴唇,一时无法言语,先把手从她掌心抽离出来,避开她暧昧的眼神,抿嘴笑了下,道:“花美花会谢,月圆月有缺,叶姑娘你是世间独一无二,所以两者皆不像。”
她眼波流转,唇角微扬勾出淡淡愉悦:“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堪比唱曲儿。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告辞。”
“你……”她突然要走,我竟然有一些……舍不得。
“什么?”那双似能看穿所有的眸子瞬着我。
我紧张的双手交叉,摇头道:“没,没什么。”
她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地凝眉道:“当真没有想说,或者想问的么?”
我心说多得是,嘴上却道:“没有。”
她深邃里划过一丝不明意味,像是有话要说,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告辞。”
像我赶她走似的,明明是她先说告辞的,心里不略有不快,还是在她打开房门之前叫住了她。
“叶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来,唇角勾起浅浅悦色,像是早料到我会挽留,扬眉道:“不舍得?”
“不是……”尴尬如我,总轻易被她看穿心思。
她点点头,无所谓道:“哦,那我走了。”
“别……”我飞快走过去,看着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子,认真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天大地大,我要怎么联络你?”不知为何,我竟然很害怕与她一别不再见。
她眸露笑意,让我分不清真假:“你甚么时候想我,我就甚么时候出现。”
我的真心被她当儿戏调笑,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难受,就像从天堂直接跌入地狱的心情。也许,就如她说,她只是路见不平相助与我,我不必介怀于此。
纵使心里难过,我也不会把不好的情绪带到脸上,对她浅浅一笑,淡淡道:“叶姑娘言重了,独行夜路,安全第一。”
我把话说完,伸手打开房门,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本来想笑着送客,可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僵着脸,道:“恕不远送。”说完管她是走是飞,我转身回房不再理会。
绕过屏风处,听到她深深叹了一声,接着是离开,关门的声音。
确定她走后,我才走到梨花木桌前坐下,顺手拿起半盏没喝完的菊花茶,一口气喝掉,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暗黄的烛光,远途跋涉的疲惫,驱散不走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这个风一样飘忽,迷一样神秘的女人,她就这么走掉了。天地之大,人海茫茫,短暂的人生,不是所有遇到的路人都能成为朋友,如果真的是朋友,就会再见,如果不见,说明没有再见的必要。算了,人家不想和我交朋友,我又为何因此闷闷不乐呢?
心念微转,情绪好像不再那般低沉了。我站起身来,正要出去打些水来洗漱就寝,撇见案桌上一摞泛黄的本子,想起她说过的话,不禁走过去,拿了两本坐在烛光下慢慢翻阅。
本想挑灯用功,却发现册子里密密麻麻全是篆体,看的我一阵头晕。
这时,杨捕头在门外敲门,说给我端水洗漱,我也正好有很多事情向她询问,便让她进来。
她提着一桶水进来,见我拿着册子在看,便道:“大人,这些都是无头命案,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端倪的,这水我给您搁着,这么晚了,您先洗洗睡吧。”
“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我放下手中册子,示意她坐下。
“大人有甚么尽管问,我站着就好。”她不肯坐,可能是以前没和当官的同桌坐过。
“杨捕头,我让你坐你就坐,别那么别扭,坐下。”对这个人,我不敢给她笑脸,总觉得她是那种给梯子就想登天人。
“是”赶紧拉了个椅子,规规矩矩坐到一边,我问甚么,她都如实回答,如此这般那般地聊到子时,我和她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夜深人静,我却毫无睡意,和杨捕头只是谈到一些关于衙门的事情,足以让我头疼不堪,心乱如麻。
百花县管辖四个镇,九个乡,二十八个村,七十多组,统共人口七万五千四百五十六人,还是四年前统计的。
每个乡镇都有镇长之类的官员管制,每个组委会都有七八个人当差,这些都很正常。最不正常的是,堂堂一个县衙,却只有她一个跑腿的,也就是说,我这个统管七万多人的县令,手下只有一个小兵,确切地说,杨捕头是一个老到掉牙的老兵。
让我情何以堪!
突然想起,在现代的时候一个同学,她职位是经理,整个部门就她一人,又是将又是领。比一比,好歹我比她多个兵,讽刺一下同学,安稳一下自己,盒盒~
玩笑归玩笑,不能麻痹自己。谁都知道,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只要做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没有经验,可我会学,天底下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是做官的料。
五里川那个叫甚么三姑的恶霸,不是我凭着一身正气就能把她缉拿归案的,这些无头命案,也不是我熬夜就能找出真凶的。一个衙门,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不吃不喝不睡觉,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撑下去,也是天方夜谭。
首先,我要招兵买马,纳贤招才,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一批贤良助我一臂之力。
心念闪动,马上喊杨捕头找来纸墨笔砚,她帮我研磨,我开始写招聘信息,具体先按着自己的思维定义招这些:状师一名,仵作一名,护卫一名,捕头一名,捕快四名,狱卒四名,杂工两名,厨工一名,其他待补。
告示写完,让杨捕头马上贴到衙门大门口,我也渐渐有了困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了梦,梦到那个绝世风华叶蓉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