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之前,我猜想过里面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抑或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里面堆满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甚至还想过是一具荫尸,棺盖一掀开就朝我们直扑过来,却不料是一具衣冠冢,唱的是一曲空城计。
中国人相信人死了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会继续活着过日子,人只要活着,衣食住行样样少不了,所以中国人是非常看重墓葬的,但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人,想要都把尸体寻找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家人只好将他生前用过的一应器具服饰以物代人下葬,这就是衣冠冢,明朝名将袁崇焕就是如此。眼前的紫楠棺也是一具衣冠冢,里面只放了三件首饰,一对手蜀和一挂项链,此外别于他物,问题在于,那对手蜀是直立在棺材里,而那挂项链,则是悬浮在空中离棺木底板一尺左右,这就实在太离奇了!
我从不亵渎神灵,因为现在的科学还没有证明神鬼不存在,所以我不敢亵渎神灵,但这不意味着我就相信神鬼的存在。十年寒窗,我学的是自然科学,这一刻,我真想将牛顿从墓穴里刨出来鞭笞一顿再告诉他,你的万有引力定律是错的。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与认识,空气在这一刻凝聚了,恐惧与不安一同袭上心头,我惊恐地看了看千夫指,只见一向鲁莽不化的千夫指,此刻也惊疑不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过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只觉得口腔发干,用力吞了吞口水,因干涩而发痛的喉咙就不再那么痛了,一脸疑虑地跟千夫指说:“那个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百试百灵,从此开创了现代物理学,他也因此被尊称为物理学之父,你说现在是牛顿出问题了还是我们的眼睛出问题了?”见千夫指没有回应,接着说:“万有引力是不会错的,我们三个人六只眼也不可能同时看错,依我看,这个墓头怕是不寻常,我看还是算了?实在不行,咱们回老家种地也不会饿肚子,可不能把小命落在这里了。”千夫指的眼珠子总算能转动了,恐惧与贪婪在他脸上相互交替,最后终于妥协了,眼前的事的确太过诡异,任谁也难以抵挡那份恐惧。
见千夫指终于不再执着,我舒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正打算招呼千夫指将棺盖合上,忽然发现棺椁对面的边沿搭着一只纤细的小手,我和千夫指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赶紧将家伙捏在手中,一见不对,随时准备招呼过去,不一会,慢慢冒出半个头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的手蜀。我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赶紧回头看了一眼黄花菜休息的地方,只见那里空空如也,心里揣摩着对面就是她了,便压低噪子说:“黄花菜,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有见过手镯会站着,项链跟气球一样飘在空中的吗?你他妈的不要命了你!“刚摆平千夫指,没想到麻烦却又从黄花菜身上冒了出来,真是头痛。
黄花菜把头从棺椁后面露了出来,平静地说:“要是怕死,你们两个就先走开些!“说着,慢慢把手伸向手蜀。那手蜀翠绿翠绿的,是非常罕见的子母绿,通透性非常好,但再好也是身外之物,犯不着拿小命去搏,我不死心,企图说服黄花菜放弃手镯,便跟她说:”黄花菜,巫栖谷的古怪还少吗?就算你不去找麻烦,麻烦接二连三的从没消停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手一搭过去,幸许就再也收不回去了。“黄花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平静地看着我说:”你知道脑控有多可怕吗?被脑控的人,就好比瘟疫,谁见了都躲着,身边没有朋友,哪怕是一个可说话的人也没有,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我都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开心了,生与死,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区别。整天猫在家里,不敢上街,不敢见人,更不敢去找工作,何况别人也不会要我这样一个被脑控的人工作,而饭却是要吃的,要是死了,就没有这麻烦了。“说完,眼睛转向了手蜀,纤细的手,小心翼翼朝手镯伸去,丝毫不见抖动,我看得出她内心的平静,也看得出,生与死在她心里实在没有两样。这时,我想起同样被脑控的父亲,相比黄花菜,同是天涯沦落人,黄花菜内心这般苦楚,这些年,真不知父亲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思绪至此,心底一片酸楚。
千夫指双手紧握着开山斧,以往他都是单手抓的,看来这次千夫指也真被唬住了,我也将青牛蹄抓紧在手中,两人严阵以待,只要一见变故就立即出手。黄花菜的手终于搭上手镯了,见她食指和拇指捏着手镯往上轻轻拉了一下,却并没有把手镯提上来,手镯只是前后晃动了一下。可能是见手镯刚才前后有摆动,黄花菜改用拇指和中指圈住手蜀,却不再是往上拉,而是前后摇动,手镯果真立得不是很稳,看样子有希望,我不由松了一口气。摇了几下,只见手镯底盘松动,顺着手镯口的方向慢慢地移动,我紧张地看着手镯,满脑子乱七八糟幻想着手镯忽然变成一把刀,一下将黄花菜的手剁了下来,一会又是见手镯忽地一下套在黄花菜的手上,接着慢慢变小,直到黄花菜的手被箍断落在地上。
所幸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忽见黄花菜一下猛地一下将手缩了回去,我的心不由跟着一紧,却见手镯已经在黄花菜手上了,棺材里却并未见有什么异样,紧张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黄花菜将手镯把玩了一会就从包里取出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包好塞回包里,冲空空的棺木做了三个揖,抬头看着我俩说:“吃饭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走吧!“我招呼千夫指将棺盖合上去,却见他眼睛死死盯着另一只手镯,学着黄花菜的样子将手搭在手镯上,正小心翼翼取手镯,我叹了口气说:”红眼病!“不过黄花菜都已经得手了,要是有古怪,也早就该上演了,心想,盗亦有道,见好就要收手,不能一扫而空,项链一定要留给人家,不能让千夫指把事给做绝了。
正要告诫千夫指不要打项链的主意,发现千夫指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事吧?打眼朝棺材望去,却发现棺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冲千夫指嚷道:”抽风啊!慌里慌张的,整得人心里头一惊一怍的。“千夫指没有回答我,只见他正躬着腰,双膝紧顶着一米多高的棺椁使命地往外拉,憋着劲满脸胀得通红。我心想,不就取一个手镯嘛,犯得着使这么大劲吗?像你这么个取法,别说石头,就是钢筋也被你拉坏了。这时忽听千夫指一声大喝,棺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来,被他拉得一下坐了起来,我立在旁边观望,感觉就像是突然坐起朝我迎面扑来。
棺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忽然一下窜出个人来,我一下惊呆了,哪还顾得上躲闪,幸亏那人坐直后并没顺势向我扑来,我这才看清楚,从棺材里坐起来的是一个女人,正抓着千夫指的手往里面拉。忽如其来的变故,将黄花菜惊得张大着嘴涎着口水,神情呆滞,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我回过神来,二话没说就冲了过去,一手按着那女人胸部往里推,另一只手将青牛蹄死命往她嘴里塞。那女人力气大得实在是惊人,我们两个大男人合力竟还拉不过她,尤其是千夫指,脑子是简单了点,可一身蛮劲,那是没得说的。幸亏我们的身子靠着棺椁,她拉不动,若非如此,非得给她拉进棺材里去活埋了不可。
两男一女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我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只见那女的五官精致,肤色白女敕,一只玲珑剔透祖母绿手蜀正戴在她手上,原来悬浮棺中的项链正挂在她脖子上,如此看来,黄花菜手里的那一只手蜀,岂不就是从她手上摘下来的了?难怪往上扯不动,只能平着口往外拉,原来如此!
恐惧来自于未知,开始看到手镯玩直立项链耍飘浮不可思议,搞得诚惶诚恐,现在搞明白了状况,虽然惊讶于女尸一身蛮劲,却反倒不似先前害怕。这时,按在她胸上的手才感到触手处软绵绵的,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心里暗道了一声:罪过!但我不敢将手挪开,若是我手一放开,千夫指必然会被她拉过去几分,那样身子过分前倾就使不上劲了。虽然触手处软绵绵的难免让我分心,但这个时候我也管不上那么多了,使劲将青牛蹄死命往她嘴里塞,却发现无论使多大劲都无济于事,仔细一瞧,发现她正咬着青牛蹄,难怪怎么也塞不进入。
过了一下子我才反应过来,半吊子说只要将青牛蹄塞进嘴里就管用,眼下她都已经咬着青牛蹄了,怎么说都算是已经塞进她嘴里了,可是没见她像是有事的样子,反倒让我觉得像踢球的时候把手摔断了,老妈喂我吃猪蹄似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呆呆地看着她,正在这时,女尸忽然睁开双眼,我心里不由一凛,暗道一声不好,却为时已晚。
千夫指正死命往后拉,女尸睁开眼的同时松开了他的手,千夫指一下反应不过来,着不上力,蹬蹬蹬一个劲往后退,我没有时间回头看千夫指,不知他到底退了多远。女尸放开千夫指后,腾出来的那只手一把抄着我的手,猛地一下将我拉进棺材中,接着砰地一声棺盖就被合上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只是道来太慢,此时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归位的,连棺材板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