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亥时初,竹林关,巡检衙门大堂上,陈雨与属下正在军议。
陈雨立在地图前,指着武关说:“目前我们不仅要守住武关,竹林关,龙驹寨,还要寻机支援尤总兵那里。各位都有什么高见?”
烛光闪烁不定,他的身影有些萧索。
顾显之率先开口:“武关地势险要,如贼寇来,凭关坚守,李百户应可拒敌于关外,我意可从竹林龙驹二处各抽调二百兵,相机驰援兰草川,白阳关。”
朱淮正要说话,门外有人呼喊:“武关紧急军情。”
陈雨心里叹息,终于还是来临了啊,这一天。
一个侦查旗的士兵冲进大厅,急促地施礼后禀道:“流寇万人进逼武关,吊桥岭上烽燧失守,李百户带人在岭上暂时挡住了流寇,卑职等四人按李百户令,飞马赶赴竹林,龙驹二处报信。”
陈雨低声自语了一句什么,朝那军士回礼:“你下去休息吧。”
士兵临出门回头喊了一声:“大人,要快啊,贼寇遮蔽岭头一望无边,李百户可是只有七百人啊。”
陈雨点头,看着那士兵离去。李晚晴话语里有些急迫道:“大人,我带人去吧,我部都是骑兵。”
陈雨苦笑:“黑夜里如何前去,来人,去请富源号赵掌柜,四海号施掌柜。”
坐回中间公案后,陈雨微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贼势虽大,但吊桥岭地势险要,李百户有七百人,如无法在岭上拒敌,退回关城后凭险而守,当可支持,各位听令。”
堂内诸人一齐立起,陈雨道:“派人一人双马去龙驹寨,让陌刀、游骑总旗接令后带二百长枪兵赶赴武关,传我令,四野乡民可进城寨栖身,此事朱淮负责竹林关,顾显之于所派人一起去,负责龙驹寨,如有趁机散布谣言者,无分官绅,一概格杀。”
大伙心里一寒。顾显之道:“四野民入城寨,恐有细作。”
陈雨淡然道:“这就是我为何肃清所辖土匪原因,此时我部辖区就算有个别细作,难道纪检各部是吃素的。”
李晚晴道:“如龙驹寨援兵接令即刻出发,黑夜里恐有不便?”
陈雨道:“龙驹寨东南去武关资峪,桃花,铁峪,寺底这条道无妨。”
随着命令不断发出,最后大厅就剩下李晚晴,秋试墨、王十三、周婉依。
陈雨缓缓道:“建军半年有余,这一次就看我们能否击败武关来犯这万余流寇了。秋百户,你去集结竹林关游骑兵陌刀各部及三百新兵,我亲自带人自毕家湾乘船北去武关。王十三,你密切注意镇里富户动向。”
秋试墨施礼,急促地说:“我愿与大人同去杀敌。”
陈雨低声道:“你要去龙驹寨,顾显之新来,恐怕威望不足,龙驹,竹林,武关,一地有失,我们就只有正面与源源不断的流寇厮杀了,二处兵力抽调后,你二人责任重大啊。”
看了看有些紧张地周婉依,陈雨道:“你带两个小旗护理兵随我去武关吧。”
门口有人禀报赵施两人到了。陈雨亲自迎接二人进来,见二人神色紧张,陈雨直接开口:“想来二位已经知道流寇万人进犯武关的事情了吧。”
二人有些狼狈,施符声首先开言:“大人,武关不容有失啊,不然贼势难遏。”
陈雨盯着二人道:“我将连夜赴援武关,所虑者后院不稳啊,二位为镇里商户之首,可有办法?”
赵铁忽然镇定下来:“大人可有把握退敌?”
“我据武关险隘,贼虽称万,可战不过数千,本千户兵锋所致,必灭贼与武关外,这镇里安危可要仰仗二位了。”陈雨森然道,这半年多不断厮杀,他话语里隐然有着种铁血气息流露。
施符声连连拱手:“大人放心,镇里绝不会有流言传出,另外我等商户集资米粮三百石,布匹二百,银千两,猪羊二十腔,以壮大人军威。”
陈雨笑着还礼:“各位心意雨甚感激,如此镇里商户盼二位多加约束,我将要赶赴武关,就不留二位了。”
送赵施二人出门后,陈雨朝李晚晴秋试墨深深一礼道:“后方就交给二位了,千万不要拒乡民进城寨,切记。”
二人急忙还礼应诺,却觉得彼此的嗓音有些哽咽。
亥时末,毕家湾,武关河入丹江处,岸边河面上数十只船一字列开,陈部一个接一个无声地踏着跳板上船。
一个老船户对陈雨施礼道:“虽说夜间行船,逆流北去,但是大人也是为我等,小民特意拣选了技艺娴熟的船户。”
陈雨还礼道:“多谢老人家,到武关后,船资即可送上。”
老船户收起跳板,一篙撑开船,感慨道:“大人这样的官,我等从未见过。”
清冷地月光,疏淡的星光中,流水私语、山峰朦胧、船行河上,如同一幅长卷的水墨。陈雨开始了能否立足初有成效的辖地的战斗历程。
时间回到二十九午时末的吊桥岭上。
阳光下,血不断抛洒,双方士兵不断有人倒下。看到烽火警讯时,李大虎立刻下令游骑兵去召集河谷里安置的流民进城,自己带着陌刀长枪部众赶奔岭上,虽然从军事角度来说,扼关而守更为正确,但是他却不放心岭上烽燧的两个小旗,何况在李大虎看来,岭口地势狭窄,流寇不易发挥人多的优势。
武关兵力有陌刀手一百,刀盾手二百,游骑射手一百,长枪兵四百,此刻李大虎流下游骑兵刀盾兵守关,自己带了陌刀长枪兵一共五百人,死死卡在岭头隘口处。
如此地势下,陌刀兵两侧有长枪兵护持,刀光闪动间,流寇不断应刀而倒。冲到两边的却遭到长枪攒刺,仅仅半刻中,狂呼着冲上来的流寇就死了近百人,余人发声喊退了回去。
李大虎低声问冲上来抢救己方伤员的何立秋:“岭上两个小旗救回来几个?”
何立秋脸上有泪水滑落:“活得三个,重伤三个,剩下的……”
李大虎狠狠地甩了一下溅到手上的血迹,盯着数百步外的流寇,他忽然惊呼一声:“坏了,没带刀盾兵,敌人在调集弓箭手。你快带人抬伤员退入关城。”
此时对面薛仁贵也是纳闷,这岭上怎会冒出如此凶悍的守军,转瞬间自己就死了一百多精锐,要知道他部下虽对外号称一万五千,实则不过七千余,可战之精锐也就二千多点。
不过他厮杀经验及其丰富,见对方依仗地形铁甲长刀,自己部下尚未接近就死于刀枪之下,这样显然不行。
片刻后,令旗摇动,队伍里分出千余老弱一声呐喊就向隘口涌去,紧随其后的是数百弓箭手。
岭上地势虽然宽阔,可是去武关那处窄狭山道让李大虎堵住,薛仁贵打的注意是以老弱冲营,待弓箭手在遮掩下接近六十步放箭,就算对方身被厚铠,兜鍪铁面覆盖头脸,六十步距离估计弓箭也会透甲。
因陌刀长大,队形并不密集,隘口处正面仅仅可站不过十人,当老弱杀来时候,迎面的十人立刻如同海潮里的孤舟般岌岌可危。
李大虎自然不会明白,陌刀这种武器适合平野之地冲杀,他列阵与隘口,就犯了错误。见前列十人即将支持不住时。他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喝令众人冲出隘口,在较为旷阔处列阵迎敌。
双方绞杀在一起,老弱后的射手已经进入六十步距离,握弓而射的都是从薛仁贵军中挑选出来的老箭手,他们屏息静气,瞄准目标一箭一箭的射去。箭矢射中陌刀手,却因为甲厚而不能贯穿。连连中箭的陌刀手铁甲挂着箭犹如竖起毛的刺猬,继续朝前冲来。幸而厚重铁甲限制了他们的速度。
见此情形,薛仁贵再次摇动令旗,射手们开始射击两侧护持的长枪兵。
李大虎急令着铁甲的长枪兵交叉向前护着无铁甲的长枪兵退下。贼寇见射箭无用,竟然不再放箭。李大虎松了口气,喝令队伍务必凿穿眼前敌人,直趋敌寇中军。
陌刀手交替换位,长达八尺的陌刀每刀下劈,就有血肉溅落,长枪兵护持着不断攒刺,迎面老弱不断倒下,眼看着就要穿透敌阵,李大虎心里狂呼:完了。
原来适才停止射箭。是因为薛仁贵估模要射穿铁甲,非等到距离近到三十步不可,他暗里传令弓手控弦待发,只等敌手突破老弱部队,就会遭到迎面而来的箭雨,至于老弱伤亡则根本不是问题,流民多的是。
李大虎杀透老弱阵型,引弓待发的射手早就选好了射击的目标。
几百枝羽箭离弦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再有厚甲也难以抵挡。披着铁甲的陌刀手无法灵活闪避,纷纷让箭穿甲倒地。
李大虎目呲欲裂,一声怒喝,踏着地面死者继续朝前逼近。
陌刀手长枪手沉默着紧随李大虎不断逼近,对面弓箭手不停抽箭搭弓,直至三十步内积尸遍地。三十步距离很快就到,弓箭手终于忍受不住铁甲怪兽般接近的陌刀兵,拉弓的手开始发抖。
李大虎一跃五步,长长的陌刀一刀劈下,竟然将两个弓箭手斜披成四段。弓箭手发喊着溃散,却无法逃月兑突入阵里的陌刀兵,随即长枪兵涌上来。
薛仁贵有些发抖,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厮杀,三十步,拿长刀长枪的铁甲人至少倒下了近百,可是却无有一丝溃败的样子。
流寇里有锣声响起,残余老弱,弓箭手纷纷退回。
李大虎没有下令追击,只是以手势指挥手下抬走自己方所有伤亡者。此际他也没有力气再去追击敌手。
双方隔着秦楚分界墙对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