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杯莫停 第十二章 学堂里的那些事

作者 : 皖宁

有时候,生活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太过较真的话,便会失去乐趣。

午后是骑射课,璃琴原本不想去的。可被二哥讥嘲了几句,大脑一热,她就去了学堂后面练习骑射的场地。此时看着草地上或骑马射箭或舞剑耍拳的少男少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背靠着一棵柳树,放眼望去,偌大的场地上都是人影。

骑射广场是一片空旷的草地,前面是授课的学堂,左右两边围着高墙,后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墙边植有杨柳树木,形成绿荫小道。

“嗖”的一声,冷箭破空而来。璃琴呆愣瞬间,那支羽箭‘叮’的一声,锋利的箭头没入树干。羽箭钉在璃琴的头顶半寸处,看清射箭的人,她苍白的脸色‘刷’的就黑了,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火焰!

“琴儿,你没事吧?”萧凌几个起落就飞掠过去,担忧的看着她。再看那支箭的来处,斜飞的剑眉微皱,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夕岚,怎么开这种玩笑?伤着她怎么办?”

月夕岚拍着马儿靠近,扬了扬手里的黑色大弓,自信一笑,“我自有分寸”。视线对上璃琴愤怒的眼神,再看看那支几乎擦着她头发而飞过的羽箭,他有些心虚,也有些后怕。可开口说的话却成了这句,“琴儿,你没事吧?”

璃琴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因他这句话顿时消散,又气恼又好笑,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事?”

见她有了笑意,月夕岚松了一口气,又变成了自命风流潇洒倜傥的模样,“叫你来是学骑马的,你倒做起了乌龟,躲在这里让人笑话。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妹妹,丢人”。

“哼!”璃琴冷哼一声,火气又涌上了胸腔,瞪着贬低自己的人,“我又没有说过要学骑马,有人要看笑话由着就是了,关我何事?嘴长在人家头上,难不成为了无关紧要之人的一点偏见,就要改变自己不成?”

前世一直在意别人的看法,凡事都要三思而行。为了让大家认可,她戴上了各色面具,活得太累了。那些面具戴久了,连她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这一生她只想做回自己,顺心而行,随性而为,只求自在!

“四堂妹,说得好!”树上轻飘飘的落下一人来,伴着‘啪啪啪’的掌声,月惜玉走到几人旁边。

月夕岚和萧凌因璃琴的一番话怔住,这会儿才回过神。璃琴看着这个和自己没有几次交集的堂姐,看看天看看地,愣是没有话说。

小丫说过,月惜玉和月淑琴一样喜好武艺,自小就舞刀弄枪的。从小丫闪烁的眼神里,还有含糊的说辞中,她能猜出这堂姐妹两并不交好。

‘巾帼不让须眉’的月惜玉定然不会喜欢刁蛮跋扈的月璃琴。

有了这个认知,所以对月惜玉的夸赞,璃琴感到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月惜玉似是没有发现璃琴的不自在,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璃琴的小肩膀,豪气十足。“想不到四堂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璃琴被她冷不丁的一个重拍,差点就腿软摔到地上。她忍着肩上的疼痛,扶着粗壮的树身站稳,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堂姐竟是这样一个直性子,爽快倒是好的,可这下手怎么没个轻重?听了月惜玉的话,她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瞥了眼搭在肩头的纤纤玉手,真怕她会再拍一下。月惜玉丝毫没察觉出不妥,仍然说个不休,“四堂妹病了一场,倒变得很多,不像以前那么讨人厌了”。

璃琴嘴角再次抽搐,彻底无语。这是什么话?怎么有这么直肠子的女子?说话毫不留情面啊。她看了眼萧凌,再看看忍着笑的月夕岚,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已憋得通红。她恶狠狠的瞪了二哥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

“二堂姐”,璃琴不着痕迹的抽出肩膀,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笑着说,“谢二堂姐的夸赞,妹妹可当不起”。

她一句客套话,月惜玉却听不出来其中的自嘲意味,仍是笑看着璃琴,“怎么当不起了?就四堂妹刚才一番话,我听了着实佩服呢。我最看不惯那些扭捏作态的人了”。

璃琴无语望天,暗想:这孩子心眼忒敦厚了!瞅着月惜玉秀丽明媚的笑脸,眉宇间暗藏着英气,如夏日烈阳下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朝气蓬勃!

她的心一阵猛跳,激越无比。青春!这才是热血青春啊!

这一刻,她忽然想放声呐喊一句:燃烧吧,青春!

然,此时此刻,她只能忍住,只能在心底嘶喊。带着前世的记忆又如何,她的生命才刚开始,不是么?她不要再错过自己的青春岁月了,她要尽情的燃烧自己年轻的热血!

使之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哪一个人愿意沉疴于世?浑浑噩噩的度日,挥洒掉心里那不多的热血。谁不想轰轰烈烈的闯荡一番?谁不想让世人记住自己?谁不想书写丹青名流千古?而她要的不过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只求此生无悔。

此刻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刻心里汹涌澎湃的激情,也仅仅是停留在这时!此后的多年里,每一想起此时的心情,她都是无比讥嘲自己那时的幼稚可笑想法!只能叹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有的人,注定要萧寂在无望的青春里!

如昙花一现,再美,也只能是暗夜里的一缕芳香。即使记住了它转瞬即逝的美,也无妨人们欣赏赞叹秋菊冬梅时的心情。那刻,又有谁会记得,黑夜里曾有过的那抹绝世馨香?

夏日,人总容易犯困!就想懒懒的赖在屋子里,不见一丝暑气。

璃琴眯着眼睛,盯着课堂最前面挂起来的那幅画作。只一株淡墨的兰草,五条细细长长的叶子优美的垂下,虽没有花朵,看起来却静美清雅极了。她看了半天,手上的兔毫笔悬空在纸上挥了几下,白色的纸张一滴墨迹也没。眼睛一转,看见授课的陈夫子正慢慢从过道踱步而来。

她赶紧摊开桌头的宣纸,装模作样的画了起来。心底直直哀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没天赋了。二哥教她琴棋书画,除了字写得还有个样子,弹得琴曲也勉强能入耳,下棋还能听懂一点。对于作画,她是一窍不通,怎么学也画不出原有的样子,更别说画出韵味了。

目送着老师出了门口,她蔫蔫的趴到桌子上,头枕在胳膊上假寐。

“哎!听说下午的棋艺课是萧凌来授课”。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学堂里便闹开了。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萧凌的轶事。有人接着说,“萧凌可是族里棋艺最好的少年了”。

突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人也长得好看”。

璃琴一听萧凌授课,耳朵早就竖了起来,这会儿听得这么一句,她倏的睁开眼睛。往前看去,却是没能确定是哪个小女孩说的。

就见那些女孩子三三五五的围成一圈,小声的讨论着族里哪个男孩子长得好看,哪个男子文采风流?

她听了半天,绝大多数小女孩都认定月夕岚与罗赫宇两人最好看。她不禁好笑,想起二哥那宜男宜女的长相,再想想魅惑风流的罗赫宇,他们确实很美。

下午开课的时候,璃琴一进学堂的门槛,就见有人鸠占鹊巢。她皱起眉,看着月夕岚大咧咧的坐在她的位子上,见了正主还毫不羞愧的笑着。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一个人了,难不成要混在一堆小屁孩中间听课?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是这些‘小屁孩’中的一员。

课堂里一下子出现两个如画少年,那些小孩子还会认真听课么?

璃琴对此持着怀疑态度,幸好这会儿大家正在外面玩耍,都没有回来。“二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她明知故问,脚尖轻轻踢了踢凳子,示意他赶紧让开。

月夕岚坐得稳如泰山,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悠然道:“反正也没有事,就来听听萧凌怎么授课”。

就知道是这样,璃琴粗鲁的将布袋甩在书案上,随即蹲去,瞪着月夕岚那勾人的桃花眼,“二哥,你坐这儿,我怎么办?”

月夕岚做恍然大悟状,脚下跺了跺凳子旁边的空地,笑说:“就坐这里吧”。

璃琴脸一黑,伸手就去推他,却扑了个空。她没有防备,狼狈的趴倒在地上,她转头愤愤的瞪着移到角落的月夕岚。可恨啊!她气得握拳锤了一下地面,气恨道:“二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扶着桌子坐起来,她就那样席地而坐,全然不顾白色的纱裙沾上尘土。

上课时,璃琴微微翘着唇角,看着坐在最前面的如玉儿郎。她神游天外,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只觉得那清润的声音,就像一股凉风,消减了屋里的闷热之气。忽然脚上一痛,她低低叫出声来。

转头瞪了眼月夕岚,后者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气闷,心里记着刚才说过不理他的话,就气哼哼的转回头。回头时,迎上了几十双好奇的眼睛。璃琴顿时羞红了脸,尴尬的看着萧凌。这算不算破坏课堂纪律?她暗暗想着。

萧凌轻咳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神色如常的继续讲课。

璃琴把手伸到桌子下面,在月夕岚腰上狠狠拧了几下,听到抽气声,这才稍微泄了几丝愤怒。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看着这些总角孩童一个一个离开,有几个小女孩还不舍的频频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月夕岚和萧凌。她伸了个懒腰,笑看着漫步而来的萧凌。

“很闷吗?”萧凌站在隔着桌子在璃琴对面坐下,声音暖如春阳。

璃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歉意的看着他,讪讪说道,“你讲的很好,是我太笨了不懂得”。

月夕岚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哼!”璃琴当他不存在,轻哼一声,看着萧凌白净温煦的笑脸,笑说:“听说明天有蹴鞠赛,萧大哥会不会参加?”

这还是听月淑琴说的,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听到有比赛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激动的,想看看诸多少男少女齐聚一地的场景。

萧凌点了点头,看了眼月夕岚,对璃琴说道,“夕岚也会参与的”。

“哦?”她这才看了看月夕岚,转而问道,“大哥也会参加吗?”在家里很少遇到月夕恒,也不知他在忙什么。以前她总以为,富贵人家的公子该是游手好闲,安安稳稳的吃着祖辈积攒下的家产。

现在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创业难,守业更难。虽然不乏游手好闲之辈,却也有真才实学之人。

月夕岚点了下头,说了句,“不早了,该回家了”。

璃琴收拾了课本,斜挎着布包,跟着两人往回走去。月府在东面,萧凌回家的路经过月府,还要往里走一会儿才到。出了学院,她看着路上偶尔走过的人影,弯起了唇角。曾经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心里就十分羡慕那与世隔绝的仙境。如今,身处这样平淡安稳的隐世山村,也算一片和乐无争的桃花源了。

蹴鞠赛的场地就设在学院后面的空场地。

璃琴来的时候,偌大的场地里里外外围了几圈的大人小孩,不由一笑。借着个头小,她灵活的钻进了最里面。昨天夜里被月淑琴拉着聊天,直到四更天才睡下,现在仍犯困。

揉了揉眼睛,她看着草地两边搭设的球门,相距有七八十米。中间一字排开站着的几十个少年,个头不等,分成两队,面对而立。年纪最小的有十二三岁,稍大一点的有十**岁。她心里默默数了下,竟有三十二个人。

他们分别穿着黑色和蓝色的特制衣服,有点像短打的装扮。上衣下裳,窄衣窄袖,腰间系着一条布带,裤脚塞进黑色的靴筒里。看起来十分的精神干练,各个精神抖擞。

她一双大眼睛极快的在一众少年里搜寻,终于在黑衣少年里看见了要寻找的人。月夕恒一身黑色衣服更显气质清寒卓然,他站在队列的最中间,两边站着月夕岚和萧凌。

眯了眯眼睛,诧异的看着身穿黑色衣服的月夕岚。她以为,像二哥那样的容貌,穿上大红色的衣袍定然魅惑不俗。有时候,她会想,再过几年后,二哥的样貌一定是邪魅妖异,令人见之难忘的。却不想,今日一身黑衣的二哥,竟有种冷傲逼人的气势。

视线移开,觑着同样黑衣的萧凌,温润依旧,笑意浅淡却温暖人心。萧凌的笑容,无论是清浅如月华,还是璀璨如阳光,总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清澈透明仿若深山里从未被人踏足的碧湖清泉。见之令人心生暖意。

目光扫过其他人,脸孔都有些熟悉,却叫不出名字。再看那边的蓝衣少年,站在中间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十**岁的年纪,一张棱角分明的冷硬脸孔,没有二哥他们的俊美飘逸,却自有一股刚毅磊落的气韵。璃琴目光匆匆转了一圈,发现蓝色队伍里竟然有舅父家的几位表哥,奇怪的是,没见着罗赫宇。

这时,有人敲了一声铜锣,穿透性极强的声音传到每一个角落。喧嚣的人群慢慢敛了声音,片刻就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铜锣声响处。

璃琴掏了掏耳朵,也转头去看。

那边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置放着几把椅子,是给评判专设的地方。此刻,五位评审人都坐到了椅子上。她看见坐在正中间的是月氏族长,两边坐着四个须发半白的男人。她只认得其中一人是书院的院长,其他三人都没见过。

主持赛事的是书院教骑射的老师。他声音洪亮的宣读了比赛规则,而后望了眼族长,见族长点头。他拿起小锤子,一敲铜锣,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璃琴看着赛场上尽情奔跑的少年,看着他们脸上认真的神色,看着他们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看着那筑球在他们脚上转动飞旋,看着他们大汗淋漓的跑跳……耳边是观赛者或遗憾的叹息,或激动的呐喊……

她已不知今夕何夕,眼含热泪。无论是哪个时空,无论是哪个朝代,不变的是年轻人飞扬轻狂的血性。“哐”的一声,恍若惊醒千年遗梦。她呆愣的看着赛场上拥抱呼喊的黑衣少年,猛然回神,随着周围人们鼓起掌来。

大哥这一队赢了比赛!

璃琴也为他们高兴。忽然记起二哥说过的话,若是他们赢了比赛,就要她送个礼物。这下她不禁头疼了,这事她早就抛到了脑后,现在哪来的礼物送他?以二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这下可有得烦了。

她瞥了眼赛场上勾肩搭背的少年,趁着人多就先溜了。至于礼物的事,回去了再想办法。璃琴如是想到,一个人慢悠悠的绕回了家。

------题外话------

想过要多写一些学堂里的事,最后还是放弃了。

本文在感情上有些纠结,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慢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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