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恭敬不如从命!”轩辕诺迟疑一阵,举起了酒杯。
“谢赵王!”慕容映霜虽有些意外,还是笑着,双手将毒酒缓缓举至唇边。
她生命中至亲至近的几个男人,此刻都冷静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她知道,宴厅外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可是,四周竟然如此寂静,仿佛没有一个人走过。而宴厅之内的一切,也似乎静止了。
“嘀哒!”
她看到杯中的毒酒荡开一个圈。难道,她流下了一滴眼泪揆?
可她为何要流泪?她的心不是早已麻木,无爱也无恨了吗?
“且慢!皇上,慕容容华大病初愈,定然不胜酒力。此酒臣弟干了,容华便免了吧!”轩辕诺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容映霜双手将酒杯举着眼前,淡淡地笑开了。
她心中稍有宽慰。
轩辕诺,终是不希望她死的!
“君王赐酒,怎能说免就免?慕容太尉,你说是不是?”
心中再次骤然一痛。只因,那尊贵帝皇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漠然冷静。
仰起头,慕容映霜将毒酒一饮而尽!
既然命运已定,她何必犹犹豫豫,贪生惜命?
放下酒怀,她看到了轩辕诺桃花眸中的那道惊痛。
眼眸余光仍然感觉到高高主座上帝皇,墨黑的身影始终一动不动。此时,她不愿将头转过去看他。
在即将死去的这一刻,她不想再看见他漠然冰冷的样子!
心底的万般酸涩与苦痛,忽然便随着那灼热酒液的流入,在月复中缓缓升腾漫延,有如万蚁噬心……
恍惚眩晕间,她看见轩辕诺猛然站起,向她冲了过来。那张总是一副邪肆不羁表情的俊脸,竟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与凝重……
在她死去的这一刻,他终于为她心痛了吗?
她苦笑了一下。
他眼中的那道惊痛,让她想起了入宫为妃之前,他与她在白云山脚下约见的那个午后,他眼中的璀璨光华与傲然不羁……
若然,他那日便记起了她,若然,他那日便对她起了怜惜之心,她今日,是不是便不须品尝这摧心的苦痛?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便趴倒在案桌之上,对四周一切,皆茫然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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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诺已从座位上站起,急急朝向冲出两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骤然停住了下来:“皇上,慕容容华她……”
一直站在慕容映霜身后侍候的轻歌与漫舞,急急走到她身前蹲下,轻声惊唤:“娘娘?你怎么了?”
慕容嵩父子与甘公公皆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说话。他们的内心,却有如一张张绷紧的弦,随时等待着下一刻一触即发!
轩辕恒的眸光久久地注视着趴倒在案上,对轻歌、漫舞的急切呼唤毫无反应的慕容映霜。
没人看得清,他冠冕旒珠之后的眼眸里,到底是何种情绪。
终于,轩辕恒呵呵一笑,转向众人说道:“慕容容华果然好酒如命,却是如此不胜酒力!她醉了……赵王,你何必如此紧张?”
慕容嵩父子与甘公公闻言一惊,神色却是各异:有不信,有迟疑,有紧张,有等待……
“来人,把朕的酒再次满上。”
待身旁的宫女重新为她满上了一杯西域玉瓶琼浆,轩辕恒对着座上四人道,“慕容容华要醉,便由她醉吧!朕再敬慕容太尉一杯,华章、华鉴,还有诺,你们皆一起作陪吧!”
说着,他向前举起了那青铜酒杯。
轩辕诺已回到座位之上坐下,闻言也举起了案上酒杯。
慕容华章与慕容华鉴心中极其紧张。他们犹豫着,双双将目光转向了父亲,看他将作出何种指令与暗示。
慕容嵩沉静的脸色与眸光,很好地掩饰起他内心的反复权衡与激烈争斗。终于,他将面前的青铜酒杯举了起来,道:“老臣谢皇上隆恩。”
慕容华章与慕容华鉴见状,心中虽有犹豫,却还是一同将酒杯举了起来。
“干了!”轩辕恒带头,将怀中酒一饮而尽。
轩辕诺也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轻轻放下了酒杯。
慕容嵩没有更多迟疑,他俊秀儒雅的脸上透着一片凝重感恩之意,恭恭敬敬地将酒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慕容华章与慕容华鉴对望一眼,把心一横,几乎同时与父亲一道,将杯中酒饮入月复中。
“很好!”
轩辕恒欣然说道,“今日宴饮,朕甚高兴!华章之事,朕会命人尽快查明,若属诬告,朕定严惩不贷。至于华鉴之婚事,朕向来挂念不已。若然华鉴看上了那位官家之女,或是皇族
tang郡主,朕看若是合适,便为你们赐婚吧!”
“微臣谢皇上隆恩!”慕容嵩父子再次齐声道谢。
那西域玉瓶琼浆酒性极烈,喝入口中,喉咙、月复中皆是一片强烈的焦灼火热之感。但是直到此刻,他们皆没有出现毒发的症状,也没有像慕容映霜一般,迅速眩晕倒伏下去。
看来,两壶酒皆没有毒!
虽然直到此刻,慕容嵩仍然无法理清这场宴局的机关与目的所在,但他也不禁为自己准确的揣测,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然轩辕恒今日下定决心要取他们父子三人性命,他们在殿外重重御林军埋伏之下,突袭成功的胜算将是极其微弱。
虽然,他也想过在宫外布局兵变之计,却终是远水难救近火。一旦他们父子束手就擒,或是当场丧命,一切的安排布局不过是徒劳!
那个至尊无上的帝位,他并非不敢偷觑。只是,如今时机远远尚未成熟。至今,他也没有与西越凌漠风达成任何共识,若凭一己弱小之力反抗轩辕恒,岂非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韬光养晦这道理,他向来是极为懂得其中深义的。
慕容嵩犹自在心底暗暗盘算着,高高主座之上的轩辕恒,又已朗朗开口道:“看来,慕容容华今夜是醉得厉害……你们且留下继续宴饮吧!赵王,这里便由你作陪了。”
说着,他也不多作解释,便从主座上站起,下了台阶大步走到了慕容映霜身前。
冠冕旒珠后的双眸似无意地瞥了轩辕诺一眼,他便俯子,将趴伏在案桌之上的慕容映霜一把抱起,大步踏出了翠竹殿。
轻歌与漫舞等宫人,以及一众内侍,皆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一时,翠竹殿宴席之上便只余下四人。
轩辕诺从殿门处收回眸光,拿起手边玉箸,一边夹菜一边对着慕容嵩父子洒然笑道:“皇上与娘娘皆走了,慕容大人,我们便随意些吧!酒虽喝了,这么好的菜却都动过,华章、华鉴,吃菜!吃菜!”
他一脸的笑意,言行极其随意而不羁。可是,此刻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得懂他眸中的落寞与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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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恒抱着慕容映霜,一直走回含章殿华碧苑。
他知道,慕容映霜醉得厉害,宫人们根本便没有办法扶着她走,而若让内侍们将她抬回来,他又实在不愿。
虽知内侍们并非真正的男人,可想到若让他们触碰了她的身子,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因此,他也便只有撇下轩辕诺与慕容嵩等人,不辞劳苦亲自将她抱回华碧苑了。
这个小女人,果真是一点酒都沾不得。
昨夜,她只不过品了一小口那极温和的清酒,便已如此痴醉迷离……想起昨夜她的表现,轩辕恒不禁心中一动,一边抱着她走在夜色中,一边便不自觉地弯起唇角,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
只是,他那倾世绝美的笑颜,藏在冠冕旒珠后,隐在浓浓夜色中,世间根本无人有缘得见而已!
那西域玉瓶琼浆,酒性确是极烈的。她一口气喝下了满满一杯,竟便立即醉倒了。
只是,她的沉醉,或许并不仅仅因为酒,也是因为内心的愁苦吧?轩辕恒暗想。
她竟然,在以为那是毒酒的情形之下,毫不犹豫地抢着替她父兄喝了下去。那舍弃性命与一切的神色,竟是如此决绝!
她这小小的女子,一副温顺从容、清冷沉默的外表之下,究竟终日里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傻女子,甘公公跟她说过的话,她便竟都信以为真了。
天下竟有这样蠢的女人,抢着替人喝下毒酒。而她那被她舍命挡了“毒酒”的亲生父亲,竟是恨不得她早早替他去死似的。
这颗小小的棋子,果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怜……
心中默默想着,轩辕恒已将慕容映霜抱进了华碧苑寑室,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床榻之上。
轻歌等人迅速跟上来,为她月兑掉丝履,并拉过薄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你们都下去吧!”
等她们做好这一切,轩辕恒轻声吩咐道。
房内只余两人,红红的烛火映照在慕容映霜沉醉的面容上,她仍是美得那样惊人,那样令人怦然心动。
可是,这个慕容家的女儿,一颗心仍是完全向着慕容家的。
她知道甘公公出卖了他轩辕恒,她也知道他的父兄或有意奋力一击,可是她却什么都紧紧地藏在心中,不向他透露一丁一点,一丝一毫……
想到这里,轩辕恒的脸色不禁变得阴沉难看。
慕容嵩父子若真有反意,被他抓住了把柄,她慕容映霜也是难逃一死的!
恨恨地想着,他蹙起双眉,冷狠地睥睨着床榻上娇俏的女人。
她与高婉一样,始终是臣子家的女
儿,与他根本不可能一条心!
“嗯……唉!”
沉醉中的慕容映霜,拧起蛾眉,一脸的悲苦凄然。即使在沉醉之中,她也在痛苦挣扎着,为自己那无可反抗的悲苦命运叹气。
她与高婉终是有所不同的。
轩辕恒望着她凄然可人的脸,暗暗思忖。
面对那杯“毒酒”,她既非贪生怕死,也没有手足无措,而是想以自己微弱的身躯,去替父亲挡住那杯“毒酒”。
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作出此等惊人决定之前,在即将饮下“毒酒”赴死之前,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有没有对人世的一丝依恋?有没有对他轩辕恒的一丝依恋?又或者,有没有对轩辕诺的依恋?
轩辕恒皱眉坐在床榻前,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之中。
他从来不曾在意过,一个妃子对他是否有爱情或是依恋。因为不管有没有,她们均须对他无限顺从,极力讨好。
可是,这一刻,他却坐在那里,为眼前那小女子在决意赴死之前,心中是否有对他的一点依恋,而纠结苦思不已!
坐着凝视了她许久,当轩辕恒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苦苦思索什么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甚至对自己有了一丝莫名的气恼与讥讽。
翠竹殿中的宴席该是结束了吧?他还有许多的大事要事要办呢?他怎么竟然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想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站起身来,他转过身便想离去。御书房中,应该有人在深夜中等着他了。
“啊……唉!”
身后床榻之上的慕容映霜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叹,似乎对他的终要离去极是不满。
轩辕恒不自觉地转过身来。
慕容映霜的秀眉蹙得更紧,一脸因酒醉而极其难受的样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轩辕恒俯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眉心轻轻地抹着,想要将紧蹙的眉头拨平开来。
“嗯!”他手指的轻轻拨弄,似乎让她感到了一丝舒适之意,慕容映霜轻轻地叹了出来。
心中一动,轩辕恒将身子俯得更低,在她的眉心、额角、脸颊、樱唇上轮番留下了一片轻吻。
仿佛是抚慰,又像是不舍……
终于,慕容映霜紧蹙的眉头轻松地舒展开来,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平和安宁。轩辕恒满意地直起身来,深望她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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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恒于夜色中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轩辕诺果然已坐在那里等着他了。
“慕容嵩父子可有异常举动?”轩辕恒一边问着,一边走到案前坐下。
“无甚异常。”轩辕诺道,“在濯龙园外等着他们的人马,也无甚异动。”
“那么,甘公公呢?”
“宫宴散后,臣弟便与宋巍一起突然出手,将他控制住了。如今,宋巍带着宫廷侍卫们将他关押了起来。”
“很好!”轩辕恒冷冷说道,“想不到甘籍跟在朕身边五年多,到此时才露出狐狸尾巴。”
轩辕诺却不屑一笑:“那是因为这五年来,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若然他早有不轨,狐狸尾巴便早已露出来了。又有哪一个人,可以安然地藏在皇兄身边,暗中行事而不被皇兄发觉?”
轩辕恒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朕或许能发觉别人暗中做了什么事,却无法发觉别人暗地里藏了什么心思。人的心,向来是最难预测和揣模的!”
“既然难以预测和揣模,那便不必去预测揣模了。我们只看端睨,只看真凭实据,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再决然出击,绝不放过!”
“你说得对,朕也是正是此意。”
轩辕恒点头道,“那凌漠风扮作汉人,将洛都大小官员几乎结交了一大片,朕若因此对每个与其结交之人皆追究下去,那东昊还能剩下几个臣子?”
“皇兄到底有何打算?”
“那凌漠风在洛都建了个山庄是么?你明日便带人,去将他的老窝端了。若能捉到他本人,那自是极好。”轩辕恒声音沉静,眸光中却透出锐利锋芒,“但朕估计,他狡猾至极,定然不会那么轻易便被你们捉到。”
“他在洛都有个外号,叫西陵公子。这外号在臣弟听来可是如雷灌耳了,但臣弟至今未有机会瞧见他的狐狸尾巴。若不是看过他画像,倒真不知他长得一副什么模样!”轩辕诺无奈笑道。
“狡兔三窟,那凌漠风除了山庄,定然还有别的落脚点,你须继续严查。朕会让霍萧寒助你一臂之力!”
轩辕恒说着,神色更加决绝,“至于朝堂之上,朕明日便会在训诫众位官员,一旦谁发现西陵公子行踪,定要及时向朝庭禀报。若谁被发现再与西陵公子有私交,一律以通敌卖/国论罪,严加惩处!”
“那么,皇兄就此放
下慕容太尉私交凌漠风之事了?”轩辕诺似是要得到一人明确的说法。
“关于与凌漠风私交之事,他与众臣一样,我们尚未查到他们有何非份之举。既然如此,此事也不必追究了。可是……”
轩辕恒眯起了眸光深沉的星眸,“他毕竟与众臣是不同的……此次,我们故意设下所谓‘赐毒酒’之宴,而甘公公已将‘酒中有毒’的消息传给了他,可是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此淡定自若,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他心机之深沉!”
“没错!甚至,他父子今番入宫,只带了数十官兵候在濯龙园之外。看样子,并无布局发动兵变的意图。”轩辕诺颌首道,“他如此大胆入宫赴死,实在令人看不透!”
“哈哈!诺,看来你确实没有看透他。他没有先声夺人发动兵变,是因为他自己看得很透。即使他如今有二心,实力也尚不足以发动兵变篡位。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反而让我们抓住把柄?还不如轻装入宫,拼死一搏!”
轩辕恒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看,如今他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了么?”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女儿……”轩辕诺说着,内心感慨万千,为了那个甘愿为了父亲饮下毒酒、舍却性命的女子。
“没错,他有一个很好用的女儿,一颗极有用的棋子!”轩辕恒目视漆黑的窗外,眼神再次变得清冷。
“慕容太尉已不可信,不可用!可是,如今他在朝中羽翼臂膀甚多,皇兄要想削掉他的兵权,若没有充分理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轩辕诺眸中略有隐忧。
“因此,朕更要扶植震威大将军霍萧寒在朝中的威信!终有一日,东昊的军事大权要掌握到大将军手中,这才是正途。霍萧寒镇守边关十年,多次为东昊出生入死,正气凛然,是真正值得朝庭信赖和重用之人!”
轩辕诺连连点头:“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