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龙看着那封信,脸色由赤转青,又由青转红,最后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却就此笑了起来。
“嘿,你这鬼见愁,还真是厚脸皮啊。”穿山龙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虽然不知是谁惹得龙老大如此愤怒,但是盛怒伤身,龙老大暂且息怒。”单乌说着,侧行了一步,从旁扶住了穿山龙颤抖的胳膊,同时眼睛往那信纸上面瞟了一眼。
“这惹怒龙老大的人,可需要小的去处理一下?”虽然信纸上的文字已经尽数落入单乌的眼里,他仍装作不明真相只是想要表达一番忠心一样,恭恭敬敬地请示着。
鬼见愁的字很丑,但也写得很大,所以一眼扫过便看了个清楚,信中内容却是他和其他的一些长老要在风波庄宴客,请穿山龙赏光,大家好好讨论一下什么叫“兄弟情谊”。
“看起来鬼见愁是联合那些老家伙们一起发难了,这阵势,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洪门宴?”单乌心里分析着,眼睛却看着穿山龙,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吩咐一样。
洪门宴,是前段时间单乌才学会的一个典故,可以用来形容那些别有用心满布杀机的宴请聚会。
穿山龙的怒气正在顶点,升腾而起的气势让报信之人连同这一院子看护都胆战心惊地跪倒在了地上,只有单乌还能站着,还敢开口并与穿山龙对视,而正是在单乌的出声安抚下,穿山龙在喘了几口气后,依然平静了下来,虽然脸还是黑的。
“你看看这封信。”穿山龙将手里的信往单乌手里一塞,同时转身进了大堂,在主位坐了下来,抓起边上的水壶,对着口便喝了几口。
“他们,可都曾经是我的好兄弟啊。”穿山龙的语气痛不欲生,“都是一起打出来的,过命的交情。”
“你看看,我不过是看我这些兄弟们为了我们丐帮这点基业,都打拼的半辈子了,现在我们丐帮终于地位稳了,可以享受一下了,我一片好心,让他们过过清闲日子,喝喝茶逗逗鸟,不再需要每天考虑的都还是帮里这些琐事了……结果,你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居然觉得我是在迫害他们,要夺他们的权要减他们的钱……"
“他们不懂龙老大的一片苦心,是他们自己愚蠢,龙老大何不与他们分说清楚?”穿山龙说得冠冕堂皇,单乌虽然想笑,也只能憋在心里,脸上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嘿,说清楚,只怕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啊……风波庄,你以为他们是真想跟我说什么兄弟情谊想当年么?这是洪门宴啊。”穿山龙点着那封信解说着,单乌表现得没他聪明,这一点让穿山龙稍微找回了一点自信——认为自己的心眼还是挺多的那种自信。
所以,这洪门宴,未尝不是穿山龙的一个机会。
是啊,虽然这些人没有乖乖顺从穿山龙的安排老老实实地退隐,但是他们既然开这洪门宴,则说明先撕破脸的是对方,这么一来,穿山龙就可以妥妥地将大义的名分给捏在自己手里,有了这样的道理,只要挺过这一关,自己独揽丐帮大权并清理干净其他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洪门宴?”单乌的眉头皱了皱,“龙老大,既然他们不安好心,我们又何必心慈手软,不如……点齐人马,先下手为强?”
“我倒是想,可是这样动静太大。”穿山龙摇头否定,“不管怎样,他们眼下仍是我丐帮的长老,真明刀明抢大张旗鼓地对上,难看的是我丐帮,那些大人物们,是不会开心的。”
“同时还会显得我无能,只能靠打打杀杀来维持地位。”穿山龙的心里这样想着,“就算真要下手,也得等到夜里才可能做得干净,大白天的就去冲杀,实在太没样子,唉,这洪门宴怎么来得这么快,居然就今天晚上……不,其实后发制人也许更好。”
穿山龙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抬头看单乌仍在等着自己吩咐,不由微微一笑:“小子,你是不是很听老大我的话?”
“当然,龙老大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单乌点头应道。
“那么,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做好了,以后别人同样也得叫你一声长老。”穿山龙压低了声音,充满诱惑力地抛出了诱饵。
“长……老?”单乌被惊吓到了,竟往后退了一步,“这,我才十六而已,而且我现在才只是四袋弟子而已,我怎么可能有那个资格去当长老……”
“谁说长老和年龄资历有关了?和长老有关的,是功劳,功劳够大,就是长老。”穿山龙脸一板,佯装斥训地说道,“我交代给你的事,你做成了,就是我丐帮的大功臣,我丐帮此后是死是活,全仰仗你这一回,我许给你一个长老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这……单乌承蒙龙老大如此看重,身轻命贱,实在无以为报,龙老大,你便是让我马上去死,我单乌也不会有一句推辞。”单乌在震惊之后,立即单膝跪了下来,摆出了誓死效忠的姿势,“单乌只愿生生世世都能跟随龙老大,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好,好,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人。”穿山龙心怀大慰,起身扶起了单乌,在他的耳边细细吩咐了几句,见单乌点头表示了解了之后,穿山龙绕过了单乌,走到了一边放着笔墨纸砚的台案边。
单乌立即跟上,抬手给穿山龙磨墨掭笔铺纸,而穿山龙也不再有之前愤怒暴躁的模样,反而负着一只手仿佛自己是站在点将台上大将军,意气风发,只待千军万马听从自己的号令,转眼便给自己带一场大大的战功回来。
刷刷几笔,穿山龙便已写完了信笺,单乌捧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小心地吹干,折叠,封装。
穿山龙就在一边看着单乌的动作,待他做完这一切琐碎工作之后,再一次开了口:
“你送信的时候,转告他们,今天晚上,我会单刀赴会,既然要谈,就认真谈。”
……
风波庄是一幢二层小楼,也是贫民窟这一片地儿难得的制高点,在周围那一片低矮的板房棚户的对比下,坐在这哪怕仅仅只有二层的小楼上,也会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快感,这正是那些想要成为大人物们的人所最喜欢的。
风波庄底下有一片空地,而后才是密密麻麻的小板房和巷道,可以说是一片极适合大队人马动手的地方。
鬼见愁和其他几个长老已经等在了二楼,他们几乎是轮流走到窗口边张望,终于,在夜色刚刚笼罩在地面上的时候,远远的一点灯光亮起,而那灯光就在黑夜里向着风波庄飘移而来的时候,这几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他。”鬼见愁说道,“他真的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人。”
“我们的埋伏要不要撤?”有人问道。
“撤吧,既然他有谈一谈的诚意。”
“撤什么?不正是因为我们有埋伏,他才不得不单刀赴会么?”
“现在只是看起来他没有带人,而且总部那边我们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但是我们都知道,虽然有不少人愿意跟我们,可是他毕竟是丐帮帮主,那些底下的小叫花子们,认的可都还是他的那个招牌,他如果要别有用心,我们的保障可就只有这支伏兵了。”
“他如果真有什么坏心,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煽动那些小叫花子们,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哼,什么坏心不坏心,他还不是怕闹太大了那些大人物们不高兴,所以想学先礼后兵那一套。”
“我们学的不也是这一套么?其实要我说,他不仁我不义,既然大家都不想让,直接明刀明枪打上一场,生死见分晓。”
“咄,你这个粗人,他担心那些大人物们不高兴,我们也怕啊,没有人给咱们撑腰,咱就算杀了他,又能顶什么用,那些生意还是落不到我们手上。”
“鬼见愁老大不是已经拿到渠道了么?”
“你们安静。”鬼见愁皱了皱眉头,开口喝止了越来越乱的场面。
这个时候他真是无比认可穿山龙的判断,这些大老粗,的确很有些带不出手。
对比起来,鬼见愁虽然叫鬼见愁,倒还真是保养得斯斯文文的中年美髯公。
可惜,鬼见愁眼下还得借这些人的势。
“我拿到的渠道,只是说我和穿山龙之间有一场输赢要赌。”见场中众人都停下了争论并看向自己之后,鬼见愁方才开口解释道,“各位肯站在我这边,我很高兴,今天晚上,我们要把道理都划拉到我们这边,光明正大地拿回我们在丐帮的权力。”
“我鬼见愁是讲义气的人,所以,我鬼见愁就算拿到了那渠道,也绝对不会一个人吃独食……所以,今天晚上,我还得仰仗各位,让穿山龙把吃下去的独食给吐出来。”
“埋伏不需要撤,那是我们最后的保障,也是我们逼迫穿山龙单刀赴会的本钱,但是,今天晚上,能不流血,自然还是不流的好……那些大人物们最欣赏的手段,就是兵不血刃。”鬼见愁做出了决定,而后走到了窗台边,复又往夜色里看去。
穿山龙提着灯笼,已经来到了风波庄的楼下,此时他正抬起了头,视线正好和鬼见愁对了个正着。
夜风里传来了一阵躁动不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