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还活得挺好。”不知道过了多久,花似梦的声音在单乌的脑袋后面响起,原本昏昏欲睡的单乌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即清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板得死死地不敢动弹,生怕被花似梦看出些什么苗头来。
他当然不能让花似梦知道,他靠着假想花似梦也如面前这具死尸一样死得不能再死的境况,这才硬生生地熬过来的。
“事情果然没有绝对,以前我玩这种花样,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扛得过一夜。”花似梦伸手将缚住单乌的绳索切断,失去了固定的支撑,单乌抱着自己身前那具女尸,直接砸在了地上。
单乌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冷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女尸给推到了一边,女尸翻滚了两下,仰面朝天,不再动弹了。
而花似梦的视线在单乌的胸口盘桓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伸手便勾起了仍在喘着粗气的单乌的下颌。
“说真的,酷刑之中有一套便是挖心摘肺,专门用在清醒的活人身上,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身上也玩上一把。”
“呵,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单乌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这可不比那些竹签子铁钉子,心被挖出去,我可真的会死的,大还丹都救不了。”
“你是吃准了我不会让你死么?”花似梦脸色有些沉了下去。
“您只会逼我自己去寻死。”单乌垂下视线,恭敬地回答道。
或许是为了不让文先生难做,花似梦的手下始终有那么一线生机,只要自己不放弃,只要自己搏命去抢,总归是能抢到的。
因为单乌一直没有被许可与其他人进行交流,所以单乌不知道,其实这一线的生机,对这地府里的每个小鬼都是如此,本就是这地府里的规矩之一,只是单乌的心态与其他的那些小鬼不太一样,他不信这地府里这些虚假的鬼神宿命,而且不怕死,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一线生机已经足以让他这一回的命能活得很久。
单乌当然更不知道,花似梦其实已经因为他的顽强,而暗暗吃惊很久了。
“哼。”花似梦不屑地撇了撇嘴,直接一巴掌将单乌拍到了地上,扑腾半天爬不起来。
“他还有多久的命?”花似梦指着单乌,向一直守在一旁等着给那个女子收尸的鬼差问道。
“虽然快了,但是眼下还不到倒数的时候。”鬼差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是么?我便姑且信你。”花似梦的笑容重新绽开在了面颊之上。
……
鬼差收走了尸体,单乌打扫完院子,洗过身子换过了衣服,重又恭恭敬敬地跪在了花似梦的面前。
“开门的手法你还记得?”花似梦喝了一口茶,懒洋洋地问道。
“记得。”单乌回答。
那些黑铁门的侧方,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圆盘状花纹,上面有一只鬼手,几乎和其他的花纹融为一体,想要开门,则需要以特定的手法和顺序用自己的手去贴合那只鬼手,这才能激发其中的机簧,如果没有人告知,单乌可以说永远也试不出这开门的方法。
“这寒冰地狱,如今你是随处可去了。”花似梦放下了茶杯,突然端出了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让单乌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这疯女人一拍脑袋,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可怕的主意了。
“只要不是打算对我传承她的衣钵……就可以……”单乌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划着忍耐的底线。
他可不会忘记,花似梦其实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过花似梦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决定衣钵传人,她只是以那一派端庄正直的模样,对单乌做出一副良师益友的架势来:“你已经通过了我这里的考验,文先生也很满意你的资质和顽强,吩咐我要好好教导你,所以从今以后,我会将你当做文先生的心月复看待……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下跪。”
“多谢小姐,也谢文先生。”单乌眉头皱了皱,但他还是很听话地站了起来,他可不会忘记自己刚刚被从树上解下来的时候花似梦那一副仍然不打算放过自己的样子,转个头便能这么大度地放过自己?
一个人突然转性了,要么这人自己快死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大阴谋。
以单乌对花似梦的了解,就算真的有文先生的嘱托,就算文先生真的跟她表明了对自己是赞赏而非嫌弃,十有**只会让她更乐于去想那些折腾自己的主意。
花似梦的想法其实不难猜,单乌甚至都可以模拟出她的心理:“如果文先生不在乎单乌,那么单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垃圾,能够往死里折腾。而如果文先生对单乌有些上心的话,文先生怎么可以对除了我之外的人上心呢?单乌这个碍眼的又丢不掉的垃圾,必须往死里折腾。”
这种毫无道理的逻辑,更因为花似梦本身的不男不女,而变得更加地蛮横——所以是不是真的有文先生的嘱托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以后的日子,究竟会难熬到什么地步。
所以眼下的花似梦,看在单乌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但是因为花似梦这样的行为之前从未有过,单乌一时之间也猜不出花似梦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以后我会正常教你该学的东西,而你也可以在我这寒冰地狱里随意行动……文先生的心月复,这点权力总还是有的,以后这地府的事情,搞不好还需要你帮忙打理呢。”
花似梦继续交代着一些事,虽然单乌的警惕之心一直都没有放松,但是花似梦似乎真的没有做出什么翻脸无情的事情来,甚至还让单乌摆开了架势,一点点地纠正他这段时间里积累下来的错误,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好老师一样。
而后,花似梦甚至点出了几个地点,包括了这寒冰地狱里的兽栏,刑房,藏书房,普通弟子们的修炼场,仓库,兵器房,配置极乐散的药房,还有那些接受训练的歌姬舞伎们居住的地方,并表示单乌可以自行前往那些地方。
而在试探着走过了这些地方并且的确没有受到阻拦之后,单乌终于在脑海中完成了对这寒冰地狱的整体概念——虽然不知道其他的地狱是什么样子,但这里,真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蜂窝。
一只巨大的蜂王,养着少数的雄蜂,还有大量的工蜂每日里忙忙碌碌。
蜂王自然便是花似梦。
那些被当做雄蜂的少年单乌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就算花似梦放了他自由也没让他知道那些雄蜂的所在,但是单乌一直以来也是知道他们的存在的,毕竟当初被收尸的便是其中之一,单乌同样也知道他们必然或英俊或美貌或高大,好看得各有千秋,身手也颇有境界——他们是花似梦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的重要慰藉之一,同样也是她手下重要的战力,花似梦当然不会放单乌去污染他们的思想。
而这寒冰地狱里更多的是女子,她们都没有武功,却做着可能足以支撑起整个十八层地狱的各种不需要太强的体力,却十分繁琐的工作,同时仿佛被圈养的小羊羔一样,学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漂亮更柔弱——或许这些女子太过无害并且被教养得十分无知,花似梦并不介意单乌知道她们的存在,或许,她在试图让单乌不断地想到那个被他砸死挖心的女子。
杀死那个女子对单乌来说并不是太过难以自我谅解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时候看到了这么多和那女子有些类似的小姑娘,实在让单乌不得不有些联想。
不过单乌也算是明白了一点,那一天,不管他跑多远开哪扇门,死在他手里的,定然会是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花似梦的安排里,不会存在意外。
所以单乌很快便不再试图去打开每一扇门,因为门后十有**,都会是这样的女子,而自己也只会收获到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脸,很多甚至会开始四处逃窜,仿佛单乌的手里正拿着要命的药锄。
不过在这些被花似梦点明地方之中,单乌最喜欢的,一个是修炼场,在那里他终于有机会用自己学的那些东西进行实战,另外一个地方则是藏书房,虽然书不多,除了一些曾经被花似梦强迫背诵的所谓经典之外,还有少量的武功方面的论述书籍之外,更有整整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上满满的古籍,发黄焦脆的书页让人甚至不敢翻动,但是这些古籍仍然成为了单乌最迫切想要看个究竟的存在,因为这些古籍都在讲同一个类别的事情——神,魔。
……
花似梦的行为突然之间变得无比地正常,单乌的日子也在突然之间变得无比地正常,而他甚至觉得自己心里先前那满满的恨意都因此悬空漂浮了起来。
虽然仍是住在花似梦的院子里,脖子上的项圈也没有被摘除,但是至少不会随时被铁链拴在树上了,花似梦似乎连打耳光的兴趣都戒除了,每日里很是敬业地为单乌授课,虽然教授的东西仍是十分随意,想到一点是一点,但是单乌试图在提问之中引导一下花似梦讲述的重点,居然也没有引起花似梦的反感,配药炼出的毒药也不再需要单乌自己直接去吃去试,甚至还教给了单乌几种比较温和的用来增加功力的药方,而授课之外的时间,更是由得单乌在这寒冰地狱里随处乱逛。
这日子让单乌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然后复活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里了,而他同时也感受到了这种日子带来的仿佛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威力,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地,他心里对花似梦的恨意都莫名消散了不少,甚至有时候会想,莫非花似梦之前将自己往死里折腾,真的都只是考验而已?
这种放松,对单乌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