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作诗两个字,方平安就头疼。
大概是家族遗传,对于扒拉算盘珠子,方平安上手挺快,如今方家的内帐都是她管着,就连金帮的账务,有时候忙起来也请她帮帮忙。只是这吟诗作赋的,拉倒吧!那是老方姑爷的业余爱好,平时就是让方平安往前头学堂那边去一下,她都得推月兑一番,就怕被老爹抓住,给上上文化课。
用方平安的话来说:“那些字也不是不认识,就是按爹说的那么一排列了,瞅着头疼。”
为这个,方沐阳笑了好多回,老方姑爷苦恼了好几夜。好在姑娘家也不用走经济仕途,便由她去了。
这会儿听见方沐阳说作诗好笑,方平安有些疑惑,印象中沐阳哥哥也不是个挺爱学习的人啊!顺着他指的方向静静听了一会儿,方平安也乐了。
那边儿一桌几个人大概是来应试的学子,也不是吟诗,正在行酒令,听起来更像是顺口溜或者是大白话,比如那个胖子正说:“我的筷子尖尖,我的酒杯圆圆……圆圆……”
接不下去了,旁边的人抚掌大笑:“章兄又卡住了,快快饮一大杯!”又对坐在胖子下首的青衣男子道:“梁兄快快接上,莫要凉了酒。”
那个青衣男子笑着敲了一下杯沿道:“小生是坐船来的,只见那船儿两头尖尖,水盆团团圆圆,一盆舀起鱼儿千千万万,一桨撩开水波万万千千。”
话音将落,劝酒的那人大声叫好,旁边有几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更甚的有一口酒水喷出来老远,直接溅到了方平安的裙子。
方平安“哎哟”一声跳得老高,刚好撞到端菜的小二,幸亏那小二闪得快,不然菜就全泼到方平安身上的。
方沐阳赶紧拉过方平安,细细检查一番。见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旁边碧草已经数落上小二了,可怜那小二撒了一盘子菜,还被碧草数落得低头弯腰,连话都不敢多答一句。
本来么,赵晨都已经起身,打算拉住碧草叫她别多说了,让小二重新上菜就是。偏有见义勇为的好青年要出来路见不平,愤愤道:“姑娘且住,他撒了菜本就要被掌柜的责罚。你家小姐无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碧草文化水平有限。见那青年身长玉立就先红了脸,听他说话听不太懂就傻了眼,回头道:“姑爷,什么叫多多逼人?我不叫多多啊!”
“噗!”又有人喷笑。
方沐阳让方平安坐到自己后头。又叫了碧草过来服侍,扭头见赵晨已经安抚了小二,浩然楼里自然有人来收拾地上的残羹,重新安排上菜,这才松了口气。至于那个路见不平的热血青年,方沐阳没瞧见,也不想惹事,就没理他。
可有的人就是要刷存在感,热血青年见没人搭理自己。上前一步努力克制着:“这位小兄弟,难道是要仗势欺人不成?”
见方沐阳还是没搭理那人的意思,赵晨出面了,他站在前头拦住热血青年,微微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是什么意思?”
虽说这两年以动嘴皮子为主。但是动手的本事赵晨也没丢下,如果有必要,从小方姑爷那儿学来的绝学他还是想展示一二。当然前提是他也听出来这青年并非定州口音,应该是外地人,不怕惹了定州的地头蛇。
热血青年感叹道:“为些许小事,将人家骂得头也不能抬?这就是贵主家管教的下人?事罢且无忏悔之意,目中无人,实在是对不住这浩然楼的浩然二字。”
原来这人不是热血,是二比啊!方沐阳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给这人定性就错了,完全就是一个二比嘛!
从赵晨身后站出来,护住方平安,就一句话:“你是浩然楼什么人啊?”
二比青年噎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浩然正气,人皆秉之。小生虽非浩然楼中人,但自有正气在胸,见不得你等仗势欺人的作态!”
得,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善良的化身了?
论耍嘴皮子,小方姑爷真没怕过谁,别以为你拽文她就怂了。手一指,小方姑爷开始吸引仇恨了:“你眼瞎啊?你就看见我家侍女训小二,你咋没看见是他把酒水喷到我家妹子裙子上头,惊了我家妹子,他怎么不来道歉?你怎么不去骂他?你就没看见是他们做些狗屁不通的歪诗,惹了人家发笑,才会把酒水乱喷?就你这么个小身板儿,还什么秉天地之正气,别逗了,来龙去脉分不清楚,青红皂白搞不清楚,你当自己青天大老爷断案呢?还是当自己路见不平一声吼啊?你给小二打抱不平,怎么就没给我妹子打抱不平?你就指着我们说道,你怎么不检讨检讨你自己啊?我们仗势欺人?仗了谁的势?欺了什么人?不就是说了小二一顿么?我是打了他,还是灭了他?你看不过眼,你不也就冲着我家侍女出气么?说话文绉绉的,不就是欺负小姑娘没文化么?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怎么不撒泡尿先照照你自己啊?!”
一席话下来,把作诗的,发笑的,全都绕了进去,人也不多,就附近这三四桌,全部波及了。之前喷了酒水的人赶紧站起来作揖:“小生无心的,对不住,对不住!”
作诗饮酒的红着脸不服了:“怎么啦?我们喝酒作诗碍着你什么啦?笑话我们就算了,什么叫狗屁不通的歪诗啊?有本事你来一个通了狗屁的看看!”
二比青年没想到方沐阳战斗力这般强悍,也红了脸只摇头:“歪理!歪理!狡辩,狡辩!”
哟,这架势是不服啊?小方姑爷躺了这么久,坐船到定州又是约束了十几天,早就骨头缝里发痒了。她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条板凳:“不服来战!咱们拳头底下见真章!”
方平安吓坏了,赶紧扯方沐阳:“沐阳哥哥,你别冲动啊!”
赵晨瞧得清楚,闻言轻笑,安抚方平安道:“小姐莫怕,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还不是小方姑爷的对手。”他算是服了,小方姑爷是标准的冲人短处来,这些书生虽然年纪大些,个子大些,可论打架,只怕不会是小方姑爷的对手,倒是小方姑爷若真是跟人家文斗,才是选错了格斗种类。
这浩然楼上下用餐的都是学生,见方沐阳抄了板凳,一副街头流氓混混打架的姿势,自然鼓噪起来,纷纷嚷道:“快些放手!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方沐阳顺手放了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行啊!不打架,那按你们说的来就是,谁怕谁啊!”
咦,赵晨不懂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了,上前低声道:“小方姑爷,你还真要跟他们斗啊?”
方沐阳头也不回:“那是自然,娘的,真以为老纸怕了不成?赵晨,不是我说,今儿这一遭咱们不斗,也走不出这个门儿,你信不信?”
赵晨抬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也怪自己之前太大意了,那些学生是外地人不假,可说不定就是附近书院的学生。人家不是地头蛇,可保不准人家有同窗啊!
红了脸的二比青年站了出来,拱拱手道:“既然这位已经肯了,那咱们就按浩然楼的规矩来就是。”
众人一听,纷纷叫好。方沐阳倒奇怪了,浩然楼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行酒令的几个青年也叫好,那青衣的梁兄站出来道:“小生山水书院梁山。”
二比青年拱手:“小生浩然书院马识途。”
这是自报家门了?不过方沐阳快笑岔气了,一个梁兄,一个姓马,再来一个姓祝的,这《化蝶》就凑全了,索性随口报名:“在下江湖野人一个,祝英台。”
说话间便有小二捧了文房上来,这浩然楼常有书生比试,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些都是常备的。又有金瓶一个,里头是各色题目,马识途拈了一个纸卷,向方沐阳解释道:“金瓶中有各色题目,或限一景,或限一物,或限格律,或限种类,一炷香内完成,供楼内众人品评,谁为最佳则获胜。”
说罢金瓶转到梁山跟前,他也拈了一题。
赵晨和方平安都紧张了,小方姑爷的本事自然不用说,可平时说话大大咧咧,骂娘什么的倒是在行,作诗作赋谁听过?连老方姑爷上课他都没去过一次,这会儿文斗,输了怎么办?
方沐阳一边儿伸手拈题,一边回头笑:“紧张什么?输了走人就是。”反正他名字都报的假的,还怕被人耻笑不成?
各人都有了题,展开一看,马识途的题目是写节气端午,梁山的是写景物桃花,方沐阳的是写梅,倒是巧的很,都是限景物的。
小二端来香炉,点上一支线香,比试就开始了。
马识途定然是个有才的,不过思索片刻,便提起笔来。梁山皱了一会儿眉头,也提起笔来开始写,可是方沐阳双眼微阖,一点儿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后头赵晨急了,已经开始寻思待会儿从什么地方跑路最快。方平安倒不着急,她对方沐阳是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沐阳哥哥一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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