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方沐阳不想动笔,也不是方沐阳肚子里头没有货。论作诗作词的,她有很多可以拿来抄一抄,问题是:她不会写字啊摔!不怕流氓太强大,就怕流氓有文化。为了做一个不让官府忌惮的好流氓,也害怕被老方姑爷抓去搞学习,方沐阳一直欢月兑地在野生野长的路子上奔跑着,哪里会想到冒出这么一遭来?
所以不是方沐阳要装比啊,实在是她不会写字,真心的。钢笔字都跟狗爬的一样,还想写毛笔字?
一炷香时间还没到,马识途就已经写完了,拿起来看了看,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旁边有人凑了脑袋来看,也跟着点头,显然是做得不错。
扭头看了眼梁山,还在涂涂改改,倒也正常。山水书院的么,都是被浩然书院拒绝的二流货色,听他之前做的诗也就那样了,不过那个祝英台蛮奇怪,双手环胸,根本就没有下笔的意思。
马识途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祝兄弟,按浩然楼的规矩,若是输了这比试,可要给参加比试的所有人结账哟!”
啊?妈蛋!方沐阳不能装淡定了,睁眼怒视:“早怎么不说?欺负我是外地人么?”
马识途双手一摊:“浩然楼的比试,整个定州府都知道,小生也不知道祝兄弟你居然不知道,小生以为你既然来浩然楼,必然是参加书院学试,所以应该知道浩然楼的规矩才是。”他是不会承认看见这小孩儿吃惊加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的。
其实早说了方沐阳一样不会提笔写字,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就好,没必要拿出来吓唬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上头,梁山也写完了,拿起来看了一遍,沾沾自喜地递给一起的同学来看,两人跟着点头。旁观的众人看向“祝英台”,见他面前的纸上一字未动,不由露出笑意来。
青烟燃尽,小二上来抱了香炉道:“一炷香时间已到。”
马识途是第一个拈题的。自然第一个作答。他拎着字纸踏出,微微向众人颔首道:“小生不才,以节气端午为题,勉强凑得一首,还请众位品评。”
“又至夏初逢端阳,未尝碧粽先闻香。贪看龙舟欢声乐,不见枝头杏子黄。”
众人听了言道:“倒也押韵,空有景,差了点情,不过这么短时间里头能做出来。也算是难得了。”
同梁山一起来的不由面露讥笑道:“你们浩然书院的惯会给自家人脸上贴金。何不听听我们梁兄的再做品评?”
看样子梁山是得了一首好诗。众人便拱手:“洗耳倾听,请!”
梁山上前一步,拿着字纸昂首道:“小生拈的题,是以桃花为题。诸位请听:”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方沐阳一听,疑惑地坐直了身子。这不是她在水榭里头装比的时候念给齐氏兄弟俩的桃花诗么?难道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做出来了?不对啊,那怎么之前自己给齐氏兄弟俩念这诗的时候,他们还一副挺入神的表情,后来隔了几天,白面馒头想起来了,还特意叫了自己过去,把那天念的几句给他抄录一遍。这说明这诗应该没人做过啊!那这叫梁山的货是从哪儿听来的?听他之前作诗的水准,方沐阳绝壁不相信这货是自己做出来的。那唐伯虎还不得哭死么?
“……花开花落年复年。”吟罢全诗,全场无语。梁山心里有点虚,这还是前几天老爹写来的信上附的,说是新从京里贵人处得来的好句子,并未传开。叫他好生体会揣摩贵人的心意。不是说知道的人不多么?怎么大家伙儿全不做声,难道是穿帮了?
他正忐忑不安,终于有人长长出了口气道:“好诗好诗,默诵一遍也口齿留芳,实在是难得啊!”众人纷纷附和,朝着梁山点头。
梁山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字纸空白的小方姑爷道:“那什么祝英台,该你了!”
方沐阳站起来疑惑道:“梁兄果然做的好诗,只是我有点儿不明白,这诗,怎么都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啊!梁兄,你可别藏私,给我们念完啊!”
梁山白了脸,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狐朋狗友上前喝道:“你这小子,忒无礼,不知道什么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么?叫你作答呢,你胡搅蛮缠什么啊?我看你一个字没有,怕是肚里没有墨水,写不出来吧!”
他一个字没动,大家都注意到了,见了这景象,不由笑出了声。
马识途这二比青年本性还是好的,生怕他下不来台,忙开口道:“你年纪尚小,做不出也没什么,只是往后可不能嚣张行事,动不动就欺负别人,要打要杀的,多读些圣贤书,修身养性,莫要太过张狂了。”
可惜方沐阳不领情,斜眼一瞪:“谁说我做不出啦?不就是写个诗词么,有什么难的?虽然我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可这写诗么,真是那位兄台说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就是写梅么?我还真凑了一首。”
他个子不高,说话却张狂,自然有人听不下去,鼓噪道:“兀那矮子,闲话少说,快些赋诗!不识字也能作诗了,若真有这样的人,我把这桌子吃下去!”
方沐阳顺着声音望过去,朝他拱拱手:“您牙口好,慢慢嚼吧!”
说罢也走到正中,背了双手朗声道:“我拈的题目是梅花,凑了一首,各位听听!”
众人起哄道:“莫要作态,快些吟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一首《卜算子咏梅》是方沐阳前世最爱,当她还是一枚身患中二病的青葱少年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对,所有人都不了解自己,就像这首咏梅中所说的梅花,寂寞无主,被所有人嫉妒。啊。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啊!
没想到他真还吟诵了一首有情有景,声色并茂的好词来,而且通篇没有一个梅字,却将梅花的孤傲描写得入木三分,更是合了一帮子清高文人的心情。莫说是二楼的众人,就连下头大厅,楼上雅座,都有人一再吟诵,反复琢磨起来。
梁山见这小子居然真来了首比自己还好的,不由涨红了脸皮道:“字也不识能有如此文章?抄的。你一定是抄的!”
文人最恨抄袭剽窃。不过抄这个世界没有的诗。方沐阳真心木有压力。再说这会儿该有压力的也不是她啊!
众人嗡嗡议论起来,方沐阳双手抱胸,看着梁山冷笑道:“抄?那你且说说,我这是抄的谁人的?你不是说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么?怎么你得了就是天之幸事,我得了就是抄袭了?还有没有天理啦?”
“说是抄的,我这不识字的小子倒是想起来一事。梁兄你那首咏桃花的诗,怎么不写完呢?要不要我帮你补上?先说好,这回真是别人写的,我听来的,不是我做的哟!”咱俩都是抄,许你抄不许我抄么?来来来,谁怕谁啊?你要光膀子。老纸也敢上!
本来要是梁山不鼓噪一番,方沐阳也没打算说破,可这人居然贼喊捉贼,就别怪自己落井下石了。他清了清嗓子,从头念到“花开花落年复年”。然后看了面色惨白的梁山一眼,接着念道:“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天下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日被白面馒头叫去抄录这诗,王克礼就说觉得不够圆满,方沐阳想着装比也装够了,便将整诗抄录给了他,不过略微改动了两个字而已。这样想来,梁山倒不知道是什么人,得到的是半首,多半是从齐三兄弟俩那边儿得到的。
众人一听,自然明白这才是完整的一首,看着梁山的眼光就不够好了。你丫玩抄袭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揭穿?这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啊?有同情者,更多的是愤愤不平。浩然楼里头的多是学子,哪里容忍得了这个?只听周遭议论声一句高过一句,梁山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可身边一同来的那两个同学早就不见了踪影,出了这么个事,站他身边都丢人啊!
方沐阳看着大爽。你妹,叫你装比,叫你比我高,叫你装风流才子,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装比遭雷劈么?今天老纸就是替天行道,劈你这装比犯!
不过方沐阳显然忘了自己也是抄袭加装比,而且装得跟过分,不识字不会写字,却能做得好诗。没人认为他是真的不识字,而是藏拙而已。也没人认为他也是抄袭的,要是他也是抄来的好诗,只管将梁山的诗接上就行,何必言明那诗是别人作的?这样光明磊落的胸襟,才是我等君子只为啊!
二比青年马识途看着装比青年“祝英台”低头拱手:“有才不在年高,祝兄弟大才,小生受教了。”左右他不是最难看的那个,认个输没所谓的。
方沐阳笑着拱手:“哪里哪里……”
楼上却有人高声道:“那个小子,你若不识字,不如跟着老夫认认字如何?”
众人一听,抬头望去,纷纷行礼口称“山长”。方沐阳一听,头皮都疼了,赶紧起身道:“您厚爱了,小子担当不起。”说罢就冲着赵晨和方平安使眼色,赶紧扯呼跑路吧,这饭眼看是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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