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典型的南方乡村,绵延起伏的小山丘,长满了四季常青的马尾松,依着山势起伏,那些鲜女敕的绿,披满山山岭岭,幽幽的、香香的,在正春的暖阳里,似乎充满无穷的诗意。散落于丘壑之间的民居,青瓦土墙,鸡鸣犬吠,鸟语花香,洋溢着乡村的天然质朴之美。一条小溪犹如灵动的白绸在山涧、碎石间、田间活泼地漂动,灌溉着祖祖辈辈的生命。也许,在外人看来,这里犹如一幅不需过多修饰的天然画卷,但对于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来说,他们被生活俗事所缠绕着,并不会注意到自己是风景中的一部分。
哇、哇,一串清脆嘹亮的哭声划破了小山村的午后宁静,一个小女婴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小村落诞生了。虽然新生命自己很有活力,但显然她并没有受到欢迎。接生婆麻利地剪断脐带,将孩子放进准备好的温水里洗净,用一块有点破旧的花被单将孩子裹了起来,放在产妇的被窝里,讨好地说,“是个女儿,以后长得一定跟姆妈一样漂亮”。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产妇清秀的脸上大眼无神,对产婆讨喜的声音无动于衷。
守在房外的老人,听说是女孩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天要绝我们陆家啊!”无比沉重地蹒跚地走开了。那难以掩饰的失望让身边的年轻男人抬不起头来。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知道,十月怀胎是她最后的还债,他马上就要失去她了,也许是永不再见。这个孩子能带来什么呢,除了分离,还有怨恨,还有失落,甚至是诅咒。
产妇在床上躺了三天,并不曾喂一口女乃给孩子吃,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孩子,也没有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就走了。走得时候,整个村庄都是安静的,连那些平时吵吵嚷嚷的鸡鸭们因为天气是如此闷热而懒得发出一点声响。她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那个她带来的黄书包,里面只有一沓信。虽然刚产完孩子,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但你不难看出,她堪称一幅最美丽的画,乌发是那样柔润发亮,巴掌大的小脸是那样美丽清秀,她走路的样子是那样摇曳多姿,总之,美得惊人,会让人觉得多看她一眼,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虚此行了。即使多年之后,村人如果要说某个姑娘或新娶的小媳妇长得有多漂亮,还是要将她与陆家曾经的儿媳妇李瑶做比较的,所以,其实她走得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目光是躲在虚掩的门后的。走到村口的大榆树下,她抬起头,饱含水分的鲜女敕榆钱像一串串垂挂满树的翠玉,在这个鲜活的季节里,万物都复苏了,只有她的心却死了。她缓缓地回过头,深深得凝视了一圈这个带给她无限痛苦的村落,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这个院子里最好的一栋房子上,青瓦白墙,将永远埋葬她屈辱的过去,没有留恋,只有憎恨,她发誓,永不再回来,永不再见房子里的人,包括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这个孩子最好尽快死掉,免得遭遇人世的沧桑,她在心里诅咒,丝毫不像一个母亲。
“该走的终究会走的,不是你的别强留,瘸腿仔你不要伤心了,还好有个女儿,好好养大,也是个念想。”二婶苦口婆心的对坐在台阶上的年轻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年轻男子用两手抱着头,将头埋在两膝盖间,无声的抽泣着。
“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声如洪钟的老人站在堂屋门口里大声吼道。
年轻男子站起来,怨恨地看着父亲,决绝地说到:“您为什么要养一个这么没有出息的我,我的存在已经是一个笑话,为啥你又要制造一个新的悲剧,将可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年轻的男子瘸着腿往外面走去。可以看到,其实不看男子的下半身,男子长得英俊白净,那墨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阴郁而聪慧。可惜小时候一场高烧让他得了小儿麻痹,导致左腿又瘦又小又短,在宽大的裤腿里掉着,让他走路一歪一倒得。他就是陆金良,庄山村大队书记陆加新的独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