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加新一生要强,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机灵和钻营的本领,以及泾渭分明的阶级立场,还有那往前数三代都穷得叮当响的家底,在1957年,谋得村书记一职。对于大环境来说,在这一年里,共和国的政治经历了一场由和风细雨到急风暴雨的大转折,从此中国政治背离了□□八大规定的路线,逐渐重新走上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轨道。而在此后的二十年里,国家政治风云变幻,各种派别轮流上阵当家,而陆加新的智慧和识时务却让其左右逢缘,有着无异于土皇帝般的权力,为自己攒下了丰厚的家底,比村人更安稳地渡过中国农村无比贫瘠的六七十年代。
陆加新是个遗月复子,其母是河南逃荒来的,后嫁给村里近50岁的老光棍陆保德,陆保德50了才开女人荤,为了养活这个女人,他平生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可惜好景不长,在走日本的那一年,他在慌乱中掉进水井里淹死了,这个时候,陆加新还是个胎儿。在解放前那个动乱的年代,成长在没有壮男丁的家庭,陆加新的童年和少年是无比凄惨的,6岁的时候便给地主放牛,12、3岁就给地主当长工,从来不知饱吃一顿是啥滋味,没有穿过一件能完整地遮身敝体的衣服。因此,他三十岁花了五担谷才娶上老婆丁氏,而且是个二婚女人,女人还是有点姿色,可惜是个哑巴。还好,哑巴陆丁氏给陆加新生了一个女儿后又生了一个白胖儿子,儿子出生后第二年,陆加新谋得了书记一职,他的人生出现了转折,儿子机灵聪慧,被陆加新视为命根,随着家境一步步变好,陆金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过着优越的生活,在别的同龄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他爸爸去公社开会回来还给他带了饼干。可惜,6岁那年,一场意外的高烧让陆金良得了小儿麻痹症变成了个瘸子,毁了陆加新的希望。
他知道,村人这么多年来对他是表面尊敬,实则充满了嫉妒和憎恨。他的独生子变成了残疾,多少人都在后面嘀咕是报应,报应他在□□时期做了很多缺德事。而他却有自己的苦衷,放弃种好的农田,除了老少残弱,青壮年劳动力都被抽去山里大炼钢铁,黄橙橙的稻子就那样烂在了水田里,秋收毁了,冬天连红薯都没有种,所有人一心只想比别的村更快地炼出好钢,山里的树都被砍伐个净光。第一年还好,有点余粮,没有收割的稻子埋在土里来年发出来了青苗,他想保住这点青苗,所以派人日夜守着,但是人人饿得都没有一丝力气,见个绿的女敕的就想放进嘴里,他那样死守着,当然惹人憎恨啰。哪想遇到大干旱,那点青苗最后又枯死了。大家天天吃本来用来喂猪的晒干的红薯藤熬水,刚开始还能补充点绿野菜,绿树叶,最后山野里所有能吃的都吃了,就吃树皮,他跟大家一样干熬,也许能比村人好一点,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呀。至少他们这个村子除了一些老人,没有饿死多少人啊,要不是他这个书记下死命守着那点粮食,每天只拿出维持最低生存的粮食熬点盐水粥,如果如着大家的意思,一股脑全拿出来吃了,可能半个村子的人都饿死了。
但是,不知道底细的头脑简单的农民们不会想,他们只看到他家的几口人没有得浮肿病,以为他据公有为私有,贪了大家的公家的粮食。他家人口少,他一个月还能领一块钱工资,家里稍微有点存粮是他们家比大家更容易熬的根本原因,在那个饿得舌忝灰的艰难岁月里,他真没有伸手拿过村里一粒粮呀。他自认做得对得起天地,上天没有道理这样惩罚他,让他唯一的儿子遭此大祸呀。
陆加新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作为一个颇有见识的农民书记,他深深知道后代对于自己这半个外乡人的意义,有儿穷不久,无儿富不长的老古话是不会错的。随着陆金良一天天长大,他又浮起了新的希望,虽然陆金良残缺了,但是他的心智是健全的,男人怂怂一个,女人怂怂一窝,只要娶一个聪明的儿媳妇,给他多生几个孙子,他们陆家照样能人丁兴旺起来。因此,他又将希望寄予到孙子辈身上,从此,他凭着自己是书记,需要经常走村串乡的机会,到处打听聪明又长得好的适龄女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