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瘦阴沉,郁郁寡欢的青年,头发老长,目光呆滞,那一身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撕破的口子随风飘荡着,衣裤上满是泥巴点子,他那白净修长如同玉笋般的手指已经布满了老茧,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白面书生的样子。朋友们走了,恋人走了,受到精神和的双重打击,彷徨,苦闷、痛苦和孤独腐蚀着他的身心,他常常自怨自艾,为什么会生在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家庭里,父母为什么要生下他,不生下他,就不用经受人世间如此多的磨难,这些年,他常常忍受人们的白眼、蔑视和讥诮甚至是侮辱,他感到悲观失望毫无出路。艰苦清贫的生活,繁重的体力劳动,精神上的苦闷忧郁,心灵深处时时锥刺他的失恋创伤,不可知的未来,使得22岁的钟秦,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死,他在这个自己住了好几年的院子里转了最后一圈,他来到后面山岗上,看着脚下的深潭,就这样跳下去,就什么都解月兑了。他不知道自己死后,父母该怎么办,由于往来的信笺都要被查阅,他跟父母的通信,只能说我在这里很好,勿牵挂,父母的信主要是要他坚强点,好好改造,好好干活,注意身体。
就在他往前跳的一瞬间,一个温暖的怀抱牵住了他。就是那个曾经帮着他割稻子的姑娘,这几年来,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黄如萍。这样一个平凡的农村姑娘他哪里会关注到。而她总是默默地关心着他,这个阴郁、沉静、稳重甚至有些呆滞的男人这几年来一直是她心口的朱砂,她一直对上门来做媒的人推三阻四,就是想守着他。直到他走了,没有希望了,也就绝望了死心了。现在,她深爱的这个书生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冲了出来,庆幸自己这几天一直守在他的门外。
“钟秦,你别死,你跟我好吧,我不让你下地,不让你干活,你就呆在家里看看书。等以后你能回城了,我也绝不拖着你。”
钟秦倒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放声恸哭,彻底的向命运投降。像很多其它的知青一样和农村人结婚了,出于生存的考虑,为了获得一张政治的护身符或者一个生活的避难所。他跟这个叫大红的女子结了婚,她是真正的心疼他,不让他干一点活,她是个做事麻利,能顶一个男人的好劳力,她总是那么沉默无声,在他面前也总是诚惶诚恐,生怕他不高兴。他下乡时带了一些医学的书,父母来信也鼓励他继续坚持学医,因为他和老贫农的女儿结了婚,属于被教育过来的黑八类子女,还被选为赤脚医生去参加过培训,她替他生了个儿子,虽然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却鲜有对话,他并没有嫌弃她,他心里无比感激这个女人在自己绝望时给了自己温暖。他和她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她是个木纳的女人,但是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女人。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她每天都挣满工分,他当赤脚医生也能挣几个轻松的工分,孩子有她父母帮忙照看着。有时,他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算了。但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他父母立马得到了平反,他回城的手续办得很顺利。
“大红,你跟我回城吧。”
“孩子他爹,你一个人先回去吧。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心满意足了。我不想拖累你。”
“怎么会。我们是夫妻。”
“不,我很清楚的。你先回去吧。我说过,你回城,我不会拖累你的。”
就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现在他可能要如她所愿地自私地奔向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