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佛成妻[天厉X天佛] 177身份离别

作者 : 艳如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色静静流逝,两个时辰慢慢过去,天际无声无息现出一丝丝晨曦独有的明色。

寝殿内吱呀一声沉响,黑色十九腾得起身,急看向密室,却见缎君衡面色发白尽现疲色,眸色微变:“义父!”嘭的一声衣袖不小心拂落桌上的茶杯,顾不上看,疾步向走出的二人而去:“吾帮你抱着他!”

“不必!”缎君衡沉声摇了摇头,抱着只包裹他紫色锦袍仍昏迷的鬼邪身子避开:“若不想让他追杀,就别乱动手,速去将为父床榻褥被重新换过,再多加一床锦被。”

黑色十九皱眉看他:“为何追杀?你面色不好,不能继续抱着!”急手还要去接。

缎君衡见他着急糊涂,压着喉间寒气,沉沉咳了一声,再次避开他的手,立住微有些不稳的身子,凝视他提醒道:“鬼邪有怪癖,不喜旁人碰触,速照为父说的去办。吾无事,耗损了些内元之力而已,还抱得动。”

黑色十九怔了一怔,见他眸色严肃,似无论如何都不容鬼邪此癖被触犯,能皱了皱眉,凝功褪下黑纱手套,掌幻化白骨之手运提三界鬼力急按他背心,低沉道:“吾助你些元气。”掌心骤蓄雄浑墨绿鬼力急速钻心而入,流导奇经八脉,片刻后见他面色好些了才回掌收功,疾步奔向他的卧房。

缎君衡身上微觉丝丝暖意,望着黑色十九身影消失,发白的面色上露出丝淡淡笑意,摇头轻叹了一声:“傻小子,你以为三界鬼力什么都能疗愈吗?”自言自语刚落,背心被他灌注进去的鬼力全部又逆反逸散而出,方才以灵力暂时收纳鬼力控制的面色又重复苍白,只着着松垮中衣的身子微有些不稳地抱着怀中之人向卧房走去。

黑色十九亲自动手铺好床榻后,缎君衡俯身放下鬼邪,拉起锦被将鬼邪连人带衣盖住,随后坐在床边,转眸看向还立着的黑色十九嘱咐:“今日不见客,任何人来皆推辞,就言为父受寒生病修养,你先离开吧。”

“嗯!”黑色十九见他要睡,颔首,转身离开关好了房门。

缎君衡挥掌凝出结界封锁了卧房门,确定无人可随意而入后,这才收回视线,起身转向昏睡中的鬼邪,重又掀开被子,起身小心褪去了包裹着的紫色锦袍,瞬间露出了给她松松穿上的里衣。外袍只是要掩盖她里衣根本掩饰不住的女子身形,眸色一凝,轻放下锦被盖好她全身各处,又将另一床锦被也展开轻覆在上面,转手放下了床两侧深紫色的绸缎帘帷,转身走到不远处的软榻上盘腿而坐,不假思索提掌按纳灵气游转经脉周身,欲要逼出因护持她而侵入身体的寒气,以及疗愈时所受的暗创。

又过了两个时辰后,魅生迷迷糊糊睡醒,一见天色,倏然清醒,懊恼一拍脑门,急落地奔向大厅,见黑色十九面色平静轻松坐着,急出声问,方知二人已经无事正在卧房休息,这才松了口气。本想要给他们做些膳食,可又不知二人何时能醒过来,生怕再错过他们醒来的时辰,便整整一日都坐在大厅等着,不时看看卧房处是否有动静。

夕阳快要落山时,卧房内终于传出了缎君衡的声音。

“十九!”

魅生眸色一喜,急起身奔到卧房门边高兴出声:“十九和质辛、布衣一同去练武场了,还未回来。义父有什么吩咐?要不要吾现在去给你们做晚膳!”

话音落后,缎君衡声音没有,倒是紧接着传出了鬼邪带笑的声音:“你义父找十九就是要找你,去吧!记得做上吾最爱吃的那两道菜!”

魅生一愣,募得反应过来,她还以为只有义父醒了,不假思索欢喜出声:“你和义父好好歇着,吾这就去,做好给你们端进去。”

“呵呵!真是个好姑娘!”鬼邪轻笑一声赞道,顿了顿,又暗昧含义不清的意有所指道:“一会儿记得敲门,若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吾不负责,你义父也不会负责。”

魅生听出他言外之意,微红了红脸,“嗯”了一声,疾步离开:“吾一定记得,没有大祭司的命令绝不进去。”他们虽同是男子,但这房中却也应该如同她所知晓的男女夫妻一般,她确实该注意些,义父毕竟不是独身之人了。

鬼邪听着她急匆匆不好意思离开的脚步声,挑眉看向坐在桌边穿戴整齐览书毫不介意的缎君衡影,笑了半晌后掀开锦被,微敛睡觉时散开的里衣,慵懒斜靠坐在床边,一手玩弄着披散而落的发丝:“虽是疗伤,但,当真有将吾衣服全部都月兑掉的必要吗?该看的不该看的,缎君衡你可是全部都看到了。”

缎君衡翻书的手一顿,转眸平静凝向她意味不明的眸色中,直言问:“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鬼邪见他这镇定自若的眸色忍不住哈哈一笑,片刻后才微微止住,眸底陡现怨憎直直射向他双眸,边笑边无奈叹息:“吾的意思,你吾既是夫妻,月兑了衣物,总该从内到外再给吾准备一身新的才是。这是你份内之事,到此刻你却还蒙昧不知。如今吾这衣衫不整的模样,下不得床,出不得外,更见不得人。精明如你,怎么就会犯了这种错误?”

缎君衡似已料到她会是如此反应,眸光一凝,对上她视线如实道:“吾本有意回神殿去取你之衣物,但不知你将它们放在何处,只得作罢。”

鬼邪一愕,无力扶额,斜眸好笑看他:“果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必如此麻烦。去拿你的衣物,里衣,中衣,外袍都要,你身形比吾高健些,衣服宽松,定然不会泄露。”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眸色顿亮,满眼盎然勃勃趣味笑意,“众人看到吾穿着你的衣物,根本不会去注意吾身形如何,只会猜测你吾做了何事,让一个有各种怪异癖好的大祭司穿上了你之衣物,吾再带上一丝丝慵懒的餍足疲倦,此模样是多么引人遐想,如此便安全万无一失了。”

缎君衡转眸看了她戏谑的神色一眼,放下书册,淡淡一笑:“妙法,言之有理。”话音落后,起身向置放衣物处走去。

鬼邪看着他俯身打开了紫檀木柜,轻吹了下指尖上滑落的发丝,一眨不眨眼盯着:“善用人心,能省下许多麻烦,今日你缎君衡偷了懒不愿费心,吾只能勉为其难一献拙计了。”

缎君衡从中挑了他平日最喜穿的云纹紫色外袍,又拿了从未穿过的里衣和中衣,捧着放到床边,抬眸看她笑眼,淡淡笑道:“万事都有代价。以后便会传出你吾活色生香的艳事,各种版本应有尽有。佐以下餐,该是能增些饭量,若有雅兴,不如伪装去王都最大的酒楼一坐,全当放松。”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身离开回到桌边,换了位置,背对床榻而坐。

鬼邪见他举止淡淡笑意一闪而过,也不放下帘帷,直接褪□上里衣,拿过床边新衣一件一件不徐不疾穿着:“既是你邀,绝无推辞。”

顿了顿,想到什么,望向他背影,挑眉出声:“吾醒到此时,你皆不言吾真身之事,是吾身体不足以引起你之冲动,还是不足以引起你之好奇,或者两者皆有?”

缎君衡淡笑一声,不徐不疾道:“冲动确实有,好奇却无。”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你真身如何,于吾并无区别,鬼邪依然是鬼邪,故无必要去问。你既隐瞒,自有原因,愿意说时你自然会说。吾答应合作,便视它如己密严守,静待以后你主动告知。”

鬼邪呵呵笑了笑,穿好里衣中衣,见地上唯独只有她的白色锦靴拿出,穿好落地,拿起紫色外袍穿上,向桌边走去,坐下,抬眸直看他挑眉笑问:“冲动的结果如何?可对吾动手动脚?”

缎君衡对上她的视线,淡淡笑了笑,不答反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鬼邪抬手轻扣着桌面,不假思索看他道:“吾要知道冲动的结果,也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对你。”

缎君衡放下书册一按,笑看他直言不讳道:“冲动的结果自然是动手,至于动手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吾本想乘这次机会能将你之病情探得一清二楚,可惜还是没有进展,什么都没有探到。”

鬼邪手指一顿,看他挑眉一笑:“你早知吾会逼你使用牵血引魂之法,便提前做了准备,将计就计。可惜你运气不好。吾毫无反手之力的情形下,都无法探得结果,以后便难上加难了。”

缎君衡笑笑,轻手阖住书册:“与其说运气不好,不如说你搏命以抗。”

说着抬眸平静看向她:“为了不让吾之计策得逞,你在极端压制牵血引魂痛楚时,暗藏了功力掩盖身体痼疾,灵力进入如石沉大海,无法探到任何情况,只是晓得了你还藏有此后招。该是吾之计策早先被你发现,也提前有了因应之策。”

鬼邪笑着突伸一手按在他手腕间,缎君衡欲抽出,她手指紧紧一扣,抬眸笑看他道:“确如所言。不过此事已过,我们不必再言。接下来,吾该为你疗伤。此事唯一令吾愧疚之处,便是暗藏功力无意伤了你,吾不知此力竟会与你灵力相斥,昏迷之后,亦无法控制,遇到你灵力探查,仿如缝入侵者,必然全力以抗护主。”

顿了顿,细细端详他看似正常的面色,片刻后收回指尖笑道:“你为吾疗伤时,定然是将疗伤之灵力同时用作了探查,才会让吾之功力逆窜而入你内元蛰伏,不明就里之人看不出其中端倪,所以等待你的十九也没看出。你在吾睡觉的时候自行逼过,但单靠你无用,须吾从旁以内元之力相引,只不过……”

说着鬼邪一顿,略有些犹豫看着他。

缎君衡对上她之视线,不假思索笑问:“只不过如何?直言便是,只要能逼出,吾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好!”鬼邪哈哈一笑,眼睛从他面上缓慢向下移动,扫过他全身各处后又重新对上他平静如常的双眸,一字一字戏谑出声:“吾施术时,你身上不能着任何衣物。”

缎君衡突然呵呵轻笑出声,直直望进她趣味盎然的眼中笑道:“你这算是报密室共处之仇?”

鬼邪笑着供认不讳:“是!”吾再最后确认一次你之痼疾,便可着手炼药了。

缎君衡笑了笑,颔首出声:“可以!”

鬼邪笑赞一声,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敢作敢当,甚好。吾便一次将内力从你体内逼得干干净净以作回报。”

话音刚落,“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义父,大祭司,晚膳做好了。”魅生清澈响亮的嗓音紧随之而来。

鬼邪收回了手淡笑坐正,缎君衡抬眸,翻掌凝功一扫,撤去了结界:“进来吧!”

吱呀一声,魅生提着精雕深红花木食盒推开门进入,见鬼邪和缎君衡安然无事,静静坐在桌子旁,眸色欢喜,几步进入,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鬼邪欲要起身帮她一同往出拿。

魅生急手一避,细细看他面色,是正常的,不是两日前的青白,笑了笑道:“你伤才刚刚好,和义父坐着吧,吾来便可。”

说着将最上层的两碟还冒着热气的菜肴端下,放在他面前笑道:“这是你爱吃的菜,今日你受伤一个人吃,不用给义父。”

鬼邪哈哈一笑,看了眼眉心皱住的缎君衡:“你养了个好女儿,吾也跟着享福。”

魅生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微红了耳根,又取出其他菜肴放在二人中间:“这些你们一同用。”

最后端出一碗熬好的驱寒药汤,放在缎君衡面前关心道:“十九说义父从密室出来时咳嗽,吾按着义父以前写给吾的万能方子抓药熬的,义父你趁热喝下。”

见缎君衡眉心突然皱得更紧,魅生笑道:“这次药没有黄连,不苦的。”说罢便离开了卧房,让二人快些用膳。并未像往常一样监督他喝药后才离开。

缎君衡瞅着魅生身影消失,急起身去端药碗:“你要做什么?”碗边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紧按,缎君衡看向鬼邪拧眉带笑了然的双眸,轻咳一声,解释出声:“这是风寒之药,吾之伤体皆是因你功力而起,无须喝药。”

“是吗?”鬼邪看着他挑了挑眉,指尖一扣碗边,凝功从他手里夺过,启唇轻抿一口,舌尖细细回味后慢慢咽下,片刻后眸色陡亮,随即端着碗起身,放在他唇边,凝视他无奈的双眸呵呵笑道:“药方高明的补益之药,并非治疗风寒。药虽无嗅,但吾还有舌头。你可莫辜负了魅生的一片心意,趁热喝吧。”

缎君衡见她今日非逼着他喝下去,暗叹一声,只能抬手接过药碗,微蹙着眉心阖眼,仰头憋气咕咚咕咚极快一饮而入。

鬼邪见他喝完如释重负的睁开了眼,呵呵笑着坐下:“原来你也有害怕之事。”

缎君衡苦笑了笑,将碗放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若非你今日亲见,吾必然是不会让你知晓的,太过影响吾英明的宰相形象。”

鬼邪笑着举箸用膳:“彼此彼此,吾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缎君衡见他要去夹那两道菜,眸色一变,急手凝功,调换了他们和其他菜的位置:“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它们,先忌食一年,看恢复情况未来再说。”

鬼邪怔了一怔,皱眉直瞪他:“当真?不是报仇?你方才皱眉就因为这个?还是嫉妒魅生说这两盘才只是吾的?”

缎君衡笑了笑,摇头道:“奇经八脉损伤,伤及实经血脉,此物不利于其恢复,你身体虽与寻常之人不同,但也不排除此种可能,谨慎为上,不可大意。”

鬼邪看着香气扑鼻的菜肴沉叹了一声,只得郁闷收回手,先饮了清汤,转向其他菜肴慢慢吃着。

缎君衡垂眸淡笑举箸从两盘菜中夹着放入口中,鬼邪暗暗瞥几眼,无奈咬牙,强逼着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

一时卧房内安静下来,只有二人各自用膳的轻响声。

许久后,缎君衡微停箸,突然看向鬼邪出声问道:“吾给魅生选得那个男子你觉得如何?”

鬼邪一愣,咽下了口中汤,仔细想想那日所见,点了点头:“甚好,只是怕魅生无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她不想嫁人,而且她明里暗里已经表示过多次,她只愿意陪在你和黑色十九身边。”

缎君衡听了突然皱了皱眉,无奈叹息一声:“你如此说提醒了吾,还有十九,他也该娶妻了,得给他也开始张罗,吾不能任他们不想便不做。”

鬼邪一怔,见多少大事难不倒的他满面愁容,笑了笑,揶揄道:“这爹看来不是好当的,尤其还碰上一个不愿意嫁人的女儿,外加一个不愿意娶妻的儿子。”

缎君衡闻言微微笑了笑,散去愁容,对上她戏谑眸光道:“吾总有办法的。”

“难呐!”鬼邪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替他叹息一声:“依魅生和十九的性子,倔强得很,恐怕你得费一番心力。而且这姻缘之事,强求不得。”

缎君衡笑笑,抬手从鬼邪最爱吃的那两盘菜肴中夹起菜放入口中,咽下去后道:“但不求一定不得。”

鬼邪正要继续夹菜,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刷的抬眸看向缎君衡眸色泛亮道:“吾有一策。这问题也好解决,魅生不愿嫁,十九不愿娶,根结都在你身上,他们不愿因之离开你这个义父。既然如此,不妨让十九娶了魅生,继续住在这寝殿,倒可一举两得,你也卸下了为父之责,他们也能陪在你身边。”

缎君衡怔住,皱眉直愣愣看他:“十九和魅生?”

鬼邪笑了笑,颔首:“你以前若没想过,从今以后可以考虑一下,二人并无血缘关系,就如劫尘和咎殃。在你眼中虽然都是子女,但他们之间除却亲人之情,再加上另一层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顿了顿,细细想了想多次与他们二人相处时的情形,看向他意有所指提醒道:“十九和魅生极有可能早暗有情愫在心,只不过仍有姐弟这层身份隔着,不曾往其他方面想过,而且日久形影相处,极容易也混淆亲人之情与男女情愫,若当真如此,你吾不妨推波助澜打破这层窗户纸。”

缎君衡半晌才从她言语中回过神来,垂眸想了想,才抬眸看向他恍然大悟笑道:“吾日后注意些,十九和魅生,吾倒是忽视了,若当真如你所言,吾乐见其成,莫说推波助澜,直接父命严令,办婚事都可。”

鬼邪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专心用膳。

天色快要入幕时,鬼邪才从缎君衡卧房离开,缎君衡送她到殿门口密语嘱咐:“你之伤尚未痊愈,吾虽日日给你疗伤能让情况稍微好转,但你也该注意,不得再让命魂之力有损。”

鬼邪眸色微闪,挑眉一笑:“以后疗伤如何进行?”

缎君衡会意笑笑:“每日半刻便可完成,自不会像这两日般。”

鬼邪哼笑一声:“像也无妨,吾再将为你的疗伤日程延长些便是。”话音落后披散着发丝便飞身化光离开。

缎君衡左掌握着水晶骷髅头目送她离开,直到淡灰色的天幕下看不见她身影后才缓缓收回视线,莫名轻叹了一声,返回大厅。鬼邪她做了数万年男子,早已意识如男子一般,而不知女子为何物,今日醒来晓得密室之事后她的所有言行举止,皆非刻意或掩饰而做,分明便是她最自然之态,她分明就是将自己当做了男子。一个男子与一个男子而处,再正常不过。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密室门口,缎君衡眸色一凝,压下莫名翻涌的复杂思绪,撤去封印结界步入。里面的东西还是他亲自动手处理为好,她的秘密现今他知道便足够了。

回到荒神禁地神殿的鬼邪无视众祭司的问礼,疾步匆匆回到了自己殿内,直到站在镜子前,看到里面那个披散着满头发丝的柔和面孔才慢慢宁静了下来,轻轻伸手抚向镜子中的人,良久后突然低哑着声音颤声带着丝莫名的恐惧说了一句:“你是女子。”

话音尚未落尽,鬼邪骤然紧紧阖住了眼,双手手指死死扣着镜子两侧边缘,指尖瞬间绷紧得发白。这一定不是真的!缎君衡告知那两日之事,她竟只觉得是一个男子与一个男子共处,并无不妥,而非觉得这是权宜疗伤之事,男女□相对,也无须龃龉。她是女子,可为何?为何她所想不是后者?为何不是?为何却是前者?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她明明是女子!是女子!……

咔嚓咔嚓一声,指尖下的镜子骤裂开了一道道骇人裂纹。女子该是如何模样?劫尘那样?还是魅生那般?还是后无封的样子?或是该像魈瑶一样?她为何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女子?为何?为何她不知女子会是什么心思,一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男子?女子!什么是男子?什么是女子?……

痛沉纷乱难解的思绪一点一点的凌迟着心绪,鬼邪苦涩低沉勾了勾唇,许久后缓缓睁开恍然的双眸,静静凝望着碎裂镜子中的自己,不由松指放开镜边,用刺入碎片留着血的指月复轻轻勾画着镜中邪魅失魂的面容,一直现世的男子模样,启唇喃喃自语着:“你知道自己是女子,却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女子,小妹虽冷,仍是女子的冷艳,你再温柔,也永远让人觉得只是个温柔的男子,而非温柔的女子,这才是女子和男子的区别,一个已成了男子的女子,这才是你,一个再也做不回女子的女子……”

话音尚未落尽,“啪”的一声,一滴泪水突然无声从恍然的眼角坠落,静静打在了镜前的青石地面上。

鬼邪怔怔,抬起沾血的指月复凝功轻轻按住酸涩的眼角,死死压下了剩下的泪水,恍然阖住了双眸,任凭记忆倒转。过往发生过的一幕幕急速的翻涌着。

房内陡陷入一片死寂的窒息。

许久后,一声仿如来自远古的低沉幽叹突然从鬼邪口中溢出,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镜中模糊碎裂的影像渐渐清晰,鬼邪突然莫名低沉笑了笑,所有的一切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何须伤感,何须难受,何须自怜……呵呵,男子便男子吧,已当了这么多年男子,继续当下去便是,男子还是女子,与她早已没有了区别。

一丝莫名说不清的淡淡失落和怅惘突然自心底泛起了微波涟漪,鬼邪收回手轻按了按心口,低沉笑意渐渐变成了丝艳魅至极的邪柔淡意,轻叹了一声,这种未知的感觉,是什么?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过,细细思了半晌,终究是理不清这莫名其妙的情绪,鬼邪放弃,既与未来倒溯之事无关,便该是无关紧要,想不通便任它遗忘吧。

翻涌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最后看了眼破碎的镜子,鬼邪转身去取了自己衣物向后殿温泉池行去。天之厉安然的日子越来越少,她也是时候该和缎君衡做些安排了。

日子在平静祥和中依然如往常般过着,辗转间又是一年过去,所有孩子皆又大了一岁。众孩子间最小的三千也会扶着东西开始跌跌撞撞的走路,咎殃一件急喜不自胜的迫不及待收了这个还不会说话走不利索的自己女儿做徒弟。既然要拜师,必然是同时,魑岳他们几人不得不一同聚到了冰尘宫,由劫尘抱着三千给行了拜师礼。

质辛、剑布衣和小四、昙儿等一众孩子便有了个时刻都有可能会哭的小师妹,几人在咎殃训练时便要偶尔身兼哄孩子之责。他每次都要带着小三千到练武场铺块儿毯子,放在地上让她自己爬着玩儿,等她哭了,便是几人休息之时。但凡三千哭了,咎殃绝对不管,反倒是让几个孩子去哄她,美其名曰训练中的一部分。几个孩子无奈照做,轮流去哄,剑布衣和昙儿最是拿手,他们两人一哄,过不了片刻,三千便不哭了,甚至比咎殃还管用。

直看得咎殃诧异不解,时时对劫尘嘀咕,你家女儿不会是这么小就看上剑布衣了吧?劫尘错愕,好笑瞪他,也不知道他整日都想什么。咎殃还是觉得怪,后来虽口中不说了,却是将难以理解放到了心里,等三千长大了去问问她。

五月后的一日晚上,天之佛在侧殿照顾厉儿和佛儿入睡后回到了卧房。

房内已经沐浴过穿着中衣的天之厉和昙儿正坐在床边随意闲话,多是昙儿高兴欢喜说着今日发生的事,天之厉笑听着,偶然插话说几句。

听到脚步声,二人同时停下了声音望去,昙儿嘴角忍不住酸涩轻颤了颤,强撑着笑问:“娘,弟弟妹妹睡了?”

“嗯!”天之佛走近床边坐下,转向昙儿笑道:“怎么不说了?方才吾听你们说得欢喜,继续说吧。娘和你爹一同听听,今日和质辛他们做了什么?”

温柔关心声音入耳,昙儿想着以后许久再也听不到,本还强忍着心底不舍和天之厉笑言的眸色再也忍不住一红,陡蓄起了泪珠,伸手紧紧搂住了天之佛的脖子,低低哭唤出了声:“娘!”

天之佛心头一紧,眸色也忍不住有些发涩,和天之厉突然也变深沉明显不舍昙儿离开的黑眸对视一眼,急伸手紧紧回抱住她也才八岁大的小身子到怀里,低哑强撑着温柔问:“想说什么就说吧,娘在。”

昙儿趴在她肩头,一颗一颗的泪珠急速滑落坠向她肌肤上,天之佛手指只能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着,许久后她才微停下了哭声,哽咽抽噎道:“我好想你和爹,我还没走呢,就想你们。”

天之厉眸色一沉,突然起身离开了床边走向窗户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皱眉一言不发。

天之佛强压着心底不舍,轻抚着她的发丝凝视着她,低低凝涩道:“我们也会想你。”

昙儿一听刚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流了出来,紧紧把头埋在她肩头低声哭着。

孩子一声声不舍伤心哭泣入耳,天之厉心头发紧,骤然回眸凝向天之佛,低沉暗肃道:“明年再送她去,昙儿还小,也不急在一时。”

昙儿听了突然抬起泪眼,擦了擦眼泪,强睁着发红的眼睛看向他道:“爹,我没事,我就是会想你和娘亲,可想你们也要学艺啊。不学佛法我就不能开始学娘的禅定九天,我想早点儿学娘的功夫。也许等我去了那里就好了,你们不是说果子叔叔很好吗,他肯定会照顾好我的。我知道爹娘担心我,可我已经够大了。”

天之厉皱了皱眉,暗叹一声,又走回床边,翻掌凝功吸过远处盆上的棉巾,给她擦了擦哭红的眼睛,低沉道:“明天爹和你娘一同送你到苦境龠胜明峦。”

昙儿一怔,眸底骤然泛亮,难以置信,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惊喜道:“爹真的去吗?”

天之厉见她心情变好了些,烦躁难安的心也好了些,回手一搂她的小身子,笑了笑:“去,让你鬼邪叔叔和缎君衡协助你哥哥处理事务,吾和你娘一同去。”

天之佛眸色诧异一凝,抬眸看他,确认道:“你当真要去?”

天之厉松开昙儿月兑了鞋上床,笑看她不假思索颔首:“嗯。”随即看向昙儿笑道:“天色不早了,睡觉吧,还有什么话路上再跟吾和你娘说。”

昙儿急欢喜点了点头,穿着里衣急走到床最里面展开钻进薄被中,一眨不眨眼欢喜看着还无动作的天之厉和天之佛,清脆催促道:“爹娘,你们快些躺下啊!”

天之佛笑看了她一眼,月兑下外衣,解下束发的金饰,躺在了中央,紧挨着她。昙儿嘻嘻一笑,急拉起她薄被的一边,滋溜溜滚了进去,直接钻入她怀里,伸手一搂她脖子,像极了她的双眸却是突然古灵精怪地笑眯眯看向皱眉的天之厉,得意一笑道:“今晚我要和娘搂着睡,爹你不许和我抢娘。”

天之厉低沉哼笑一声,放下两侧帘帷,熄灭晶石躺在了床外侧,阖眸低沉道:“你每夜都是如此,也不是今夜和吾抢。”三个月前商量决定要将她送往龠胜明峦,便让她每夜都在他们卧房睡,如此也许能让她心绪好些,不至于太想念他和楼至。

天之佛见他们父女二人每夜都要来这么一出,好笑一声,伸手将薄被拉着盖好昙儿的肩头,昙儿蜷着小身子急欢喜又贴近了些,满足的将小手塞在她怀里,黑暗中的小眼睛仍旧一眨一眨地明亮盯着她。

天之佛夜能视物,见她如此,像小时候般伸手搂住了她的小身子入怀,低声道:“娘搂着你快睡,明天醒来再看。”

昙儿嘿嘿一笑,又对着天之厉说了声:“爹,我睡了!”天之厉沉“嗯”一声,这才乖乖阖住了小眼睛,死劲儿又往天之佛怀里钻了钻,感觉到她熟悉的软软暖暖的身子,才安下心开始入睡。不到一会儿便已经有些迷糊,软绵绵的小手无意识一动往她怀里伸去,天之佛发觉她又往她胸口模去,眸底宠溺淡笑一闪,抬手轻按抽出,重新搂了搂她的身子,亲亲她的小脸蛋儿,这个孩子,睡觉爱模她胸口的这个小毛病还是没改。

昙儿迷迷糊糊又唤了声娘,天之佛低低应了,她才又安心的在她怀里蹭了蹭后窝在她臂弯间沉沉睡着。

许久后,一旁的天之厉转身,抬手隔着被子轻搭在她们母女二人身上一搂,贴近天之佛后颈,低沉问:“孩子睡着了?”

天之佛轻嗯一声,睁眸凝视着眼前的小脑袋,强压下的涩然,低声叹道:“以后她每年才回来一次,为了更好修行,我们也不能中间去看望她打扰。”

天之厉听她声音发涩,搂着她的手臂一紧,暗声低语道:“昙儿性子也不知道跟了谁,打定主意坚决不改。学你的禅定九天本也不急在一时,就是长大了再去修得佛礼足矣,不过是耗费时间比现在长了些。她却偏偏要现在去。”

顿了顿,无奈道:“那日吾和你都大意了,说话也没注意到她进来,结果禅定九天修炼要先习佛全被她听见。”

天之佛低语:“孩子想去学艺,你吾也不能阻拦。”

天之厉幕然沉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只能忍忍了,谁让我们生了这么个性子的女儿。想她了,就给蕴果谛魂去信问问情形。有蕴果谛魂在,倒也放心。吾唯一担心是怕她想家,其他诸事昙儿自理皆无问题,吾很放心。”

天之佛睁眸凝视着昙儿安睡的睡颜,详细算了算轻语道:“第一年她会想的厉害些,到了以后也许就慢慢好了。只是如此一过就是十五年,每年回来一次,也只有十五次。回来也住不了几日,又要离开。”说着说着,嗓音又不受控制涩了涩,叹息道:“不止孩子想我们,孩子现还在身边,吾已经开始想了,以后要不在了……”

天之厉见她心绪难宁,随即掀开她的薄被伸手让她的身子贴在了怀里,一手支着头深眸凝视着微微打着轻鼾的昙儿,掩下了心底复杂,安抚她出声:“等她十五年学成后便可回来异诞之脉,到时又能日日和我们在一起,说不定她天资聪慧,能学得快些,便可早些回来,十五年眨眼间便过了。”但愿她能快些学成,他还能再多见孩子几面,他的日子也渐渐越来越少了……

天之佛听着未来心绪微好了些,想起方才她模样,低低叹息道:“要让昙儿看到吾这样,她得更哭得厉害了,吾忍住些。”

天之厉闻言低沉笑了笑,搂在她腰间的手轻移到她面上,以指月复抚了抚:“不如你待在异诞之脉,只吾一人去送。”

“不行!”天之佛急出声,刷的睁眼,对上他戏谑的双眸,皱眉好笑道:“吾得亲自把她送到蕴果谛魂手上才放心。”

天之厉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笑语:“吾也能把她送到蕴果谛魂手上,回来告诉你便可。”

天之佛见他故意挤兑她,心绪被转移,微微好了些,淡笑:“你是你,吾是吾,在昙儿心里,谁也不能取代谁。你难道没看见她方才听到你也要去送,有多高兴。”

天之厉哎的沉叹一声,转看向昙儿睡熟的小脸:“吾的女儿比异诞之脉事务重要,吾先放放交给鬼邪他们,和你送她去。而且,吾也不放心你去苦境,本就打算去,提早已经做好安排了。没说出来,也是想在今日让昙儿有点儿意外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十点左右更新,若有推迟,在晚上11点还没有见到文的话……大家就顺推到第二日早上九点左右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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