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中午,艳阳高照,灼热炙烤,正是众人午睡时辰,异诞之脉双天宫殿门悄然开启又关闭。
坐在石床边凝注昙儿情形的天之佛听到响动,眸色一喜,急起身走向卧房门口吱呀打开了门:“你回来了!”
归来的天之厉恰好走到门口伸手,见此,眸底温柔一凝,颔首:“进房再谈。”
天之佛这才注意到他左肩上扛着的木箱,微怔后,让开路径,让他进入,随步而行:“箱子里是什么?”
天之厉俯身轻将箱子放在石床边,看了眼依然沉睡的昙儿,才凝向她低沉道:“昙儿在地藏净地用过的所有东西,吾全部带回来了。从此以后,她与龠胜明峦再毫无瓜葛。”
天之佛听他话音沉凝,眉心微拧,将他拉至床边坐下,走到不远处的桌上斟了杯茶端给他道:“龠胜明峦发生了什么事?”
天之厉接过饮完后,才凝视她道:“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出乎你吾之预料。”
天之佛见他如此,心底略有些沉下,轻点了点头,坐在他身边:“你说吧。”
天之厉先将他自己探得的情形详细讲述,随后才说出了那夜和蕴果谛魂所探,最后伸手轻握住天之佛抓着茶杯的手,严肃望进她眸底缓慢道:“昙儿所孕是蕴果谛魂之子,个中缘由日后查明真相后,他会来信一一详述于你吾知晓。”
天之佛一震,眉心骤紧皱在了一起,不可置信看着天之厉拧眉再三确认:“蕴果谛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可能……昙儿也绝无可能……”这怎会如此?
天之厉已料到她会如此神色,继续平静道:“昙儿出事那日,有孕之事便在龠胜明峦为众所知,只不过一切罪孽都归咎到了她身上,并无人去责蕴果谛魂。他自己自惩之后,龠胜明峦众人仍尊其为地藏圣者。依他之修为和品性,绝不会做出此事,吾初闻也不相信,但见到他后确认,事实如此。他毫不隐瞒承认,吾调查和他所言部分情形,此事必然有问题。”
天之佛看着他张了张唇,眸色紧凝想要说什么,可脑中一片乱麻,根本厘不清头绪,随即垂眸沉眸。
天之厉从她指尖抽出茶杯,凝功飞放回桌上。
半晌后,天之佛沉叹一声,复杂心疼扫过昏睡的昙儿,才又凝视他问:“蕴果谛魂如何决断?”
天之厉若有所思向石床上沉睡的昙儿看了眼,凝向天之佛,翻掌化出一封信放在她紧绷的掌心:“此信是他亲笔所书,彻底斩断孽罪孽事。”
说完微顿后,望进她眸底的神色顿时肃然沉凝:“蕴果谛魂非你,昙儿亦非吾,如今与过去时世不同,让他和昙儿成就姻缘根本没有丝毫可能。若是战乱,尚可借由停战和平之协议,逼他就范,纵使他未有凡俗之情,亦如你当初,此法不失为一计策。但,蕴果谛魂根性,比当初的你而言,更加刚毅绝硬,绝不会动七情六欲。如今昙儿情形,只怕对他寄情已深,但对的是他,再加上这些事情,昙儿除了一片伤心之外,吾不做他想。事实也确如吾所料,当时吾一提出斩断之意,本也有试探之意,他不假思索平静写了此信。虽然发生过此事,他与往日我们所见并无变化,正定自持庄严依然。”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声沙哑低涩的嗓音,
“爹!娘!”
天之佛一怔,骤激动刷的转眸,腾得起身,急奔向石床边,见昙儿睁着双眸一片心如止水也有丝思念凝望着他们,做势要坐起,心底微诧又似了然一叹,她这神色与那夜恨痛神色极端相反,这沉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急伸手轻压住她的肩阻止,柔声嘱咐:“继续躺着,你身子经不住大幅度动弹,否则月复中孩子难保。”
昙儿听到孩子如止水的眸色疾闪而过一丝怔然慌乱,想要坐起的身子急听了话瞬间僵直一动不敢动。“孩子可有事?”
天之佛见她如此,眸色沉凝一闪,看情形,这个孩子她想要保住。
走到石床边的天之厉也当然看了出来,黑眸一凝,俯身凝视她,低沉出声问道:“吾和你娘方才之言,你是否听见了?”
昙儿微怔后,缓缓睁开双眸,对上五年半未见的关心双眸,见他毫无责备,心底一酸,眼中露出丝想念酸涩,轻点了点头后,沙哑着声音唤了声:“爹!”
“嗯!”天之厉听后眸色一凝,和天之佛共同坐在了床头,凝视她沉稳道:“既然听见了,也省下爹再说一次。孩子,吾和你娘会竭尽所能为你保住,安心养病,不必担心。等孩子生下来,你亲自抚养。厉族不是苦境,没有人会轻视于你。莫因在苦境待了这么多年便忘记吾厉族之俗。每一个母亲在厉族皆受爱戴和尊敬,每个孩子都会得到所有厉族族民的保护。不必愧疚担心,纵使无此风俗,只要爹娘在,绝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说完后不由露出丝温和凝视她道:“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你这么快就要做母亲了。”
天之佛听着也露出了丝温柔笑意,抬手轻抚向她面颊道:“吾和你爹不会责怪你,事已如此,便宽心以待。过去之事不必再想,孩子绝不会有事的,虽未月兑险,但有吾,你爹,你大伯父,还有缎君衡,定让他安然无恙。”
昙儿晓得他们安抚她,心底酸涩又暖意醺然,微微露出丝苍白的淡笑,望进二人眸底低语道:“让爹娘担心了。吾已经想明白了,无论对谁都再无恨了。”
说着顿了顿,嘴角勾出丝更大的温润笑意平静道:“爹方才说师父安然,如此便好,吾的愧疚也能减轻些。爹不必迁怒师父。孩子之事和诸多变故皆是吾连累了他,是吾害他坏了数万年修行,害他破了戒律。吾不该对他妄动情心,会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与任何人都无关。当日情形紧迫下,他重伤吾,亦是常理之中,是他身为龠胜明峦首领该为之事。吾若要恨也该恨吾自己,连累了他。不必师父出言断绝,吾亦有此心。这十多日虽昏昏沉沉,但诸多事情回转,思绪也渐渐清明了。这场孽罪是吾自造,早就该斩断。”
那些时日他是真是假已毫无意义了,一切都是她一时执念。当初明了自己对他心意时,不也从未有过要坏他修行之念。那日会痛恨他冷血无情下手伤她,是她妄动心魔,怎可怨恨他,这根本违背了她之初心,不管有没有记忆,三教那些人都是她动手杀的,一切错,都是她,师父动手惩罚理所应当。幸好未受她连累,他一切安然便够了。如今她回到异诞之脉,苦境如何便再也与她没有关系。这个孩子,她该感激那些偷来的时日,如今梦醒了,她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等孩子安全长大了,她再回苦境暗中调查她为何会对杀人之事毫无记忆之原因,那日逃出若非绝音姐姐相助,只怕她和孩子都难安然离开,日后再专程道谢。
说完,似乎心底的重担落下,昙儿凝向天之厉露出丝释然的静淑:“爹帮吾一个忙,将果子叔叔那时的头发派人归还,替吾取消那三件事。吾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事,他对爹娘和我们皆有恩,此恩德已经难报万一。吾不该再贪得无厌,这三件事取消便当是我们报答心意之一。”
天之厉笑了一声,不假思索颔首:“可以。”
天之佛见她确实是想通了,心神微松,笑了笑:“饿不饿?娘为你传膳去?”
昙儿微怔后,露出丝红晕不好意思看她道:“娘说不让吾动。只能麻烦娘像小时候一样喂吾吃饭了。”
天之佛温柔轻笑一声,像小时候般模模她像极了自己的面容:“不必害羞,再大在吾眼中你还是个孩子。娘喂你天经地义。”
昙儿轻咬了咬唇,清透纯净的眸子不自在微垂,红脸低了声音:“娘还得伺候吾洗漱。”
天之佛笑笑,捋顺了她的头发:“就把你当刚生下时照顾,此事娘甚为熟练,不用担心。”
昙儿听得她温柔嗓音,不觉抬起了双眸,定定凝视着她面容,低语唤了声:“娘!”
天之佛一笑:“有什么事?”
昙儿低低笑笑:“没有,就是想叫一叫。”
天之厉随即拿过天之佛手中之信,看向昙儿道:“此信还要看吗?爹可以为你读。”
昙儿看见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笑意微顿后,又再次凝出,淡淡轻笑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是斩断过往之信,师父性子吾也深知,言辞虽不至于太过冷绝,但也会平静无波的陈述事实教导吾,让吾做出该做的正确选择。”
顿了顿,转而望进天之厉眼中平静道:“爹看过信,若吾猜得不错,他定也说了让吾斩落月复中孩子,如此能彻底断绝吾对他之绮念,让吾认为他冷血无情,但他和娘一般,实是天下最慈悲之人,此意是为吾好,吾明白。但他是他,吾是吾。别人之事无法强求,也不能控制,吾只能随缘。但事关自己,吾能掌控,便只会遵从自己心意,这孩子只是吾的,吾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爹知晓信中内容,定也知晓吾会做此决定,才仍宽慰助吾保住孩子。所以这封信不看也罢,烧了它吧。”
天之厉眸色赞赏一凝,掌心当即蓄积而起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熟悉的墨迹瞬间在眼前化为灰烬。
“不愧是吾天之厉的女儿。”
昙儿笑笑,依赖看向天之佛:“还是娘的女儿。爹娘非凡俗,女儿虽无你们之伟,但也绝不会是自伤自怨之人。诸事吾做,无论对错好坏,结果吾都会一肩担起,该担之责吾绝不逃避。”
天之佛失笑,抬手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你如此言,娘便彻底放心了。”
天之厉突然沉声笑笑,扫过天之佛看向昙儿道:“吾当年说过你之性子随了你娘,果然一点儿都不差。”
天之佛笑瞥了他一眼:“吾倒是觉得她这顺心而为的性子随了你!既有目的,不论要承受多少,也在所不惜。”
昙儿笑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言语,如此熟悉亲切的情形,忍不住面上笑意又多了些:“吾是爹娘生的,自然综合了你们二人身上一切。”
说完后,转向天之佛笑语道:“娘去传膳吧,吾有些饿了。现在吾是两个人,饿着了吾没事,把肚子里的小家伙饿着就惨了。吾记得娘当时有了弟弟妹妹可是一饿就用膳。”
天之佛笑点了点头,当即起身离开,走到门边才想起什么,停步回身看向天之厉笑道:“你刚回来未用膳,先出来用过膳,再回去陪昙儿。”
天之厉看向昙儿嘱咐道:“爹去了。你再阖眼休息一会儿。膳食传至还须片刻。”
昙儿笑点了点头,轻阖住了双眸,天之厉这才起身离开,关闭了卧房门。
吱呀声落下后,啪啪的几声泪水坠落声低低在房内响起。昙儿又缓缓睁开了双眸,方才还是一片平静带笑的眸底此时全是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定定恍惚望着射进房中的金芒。她已想明白了,可为何想起他心还会作痛?若无那些时日情动共处,是不是她现在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双天宫外,亲自去传膳的天之佛走着轻叹一声,沉凝道:“天之厉,昙儿还在你吾面前强撑,我们离开,她便能哭了。”
天之厉转眸凝向她,伸手轻搂住她的腰身继续走着:“能哭假以时日便会无事。昙儿比吾预料得情况好,没想到如此快想明白了,心里难受难免,以后让质辛、布衣、无渊、厉儿和佛儿抽时间陪陪她。让她少想过往的事情,渐渐会好的。”
天之佛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天之厉继续凝视她道:“过几日等她心绪稳定下后,吾再一问那日发生的所有事。看昙儿是何情况,蕴果谛魂后来给吾之信中所言是一方面,三教之人所言又是一种情形。多方综合方能更好找出其中问题。”
天之佛不假思索颔首,眸底凝着一丝沉凝看向他:“只怕此次事情是有心人为之。”
天之厉沉嗯一声,看向辐照在身上的金芒,微眯了眯眼,淡淡道:“若当真如此,此人以后便是厉族格杀之人。”昙儿所受之难,必要他万倍痛苦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