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默默蹲下来,给他察看,才碰到他,宝湘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别装死!”
宝湘立刻噤声,转瞬,却又无比委屈地控诉:“小云儿,你好凶!杂家这样为你出生入死,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云意冷冷一哂,检查了一番,道:“还好,只是断了三根肋骨,没有伤及脏器。”撕下衣物给他做了简单的固定处理。
“哎哟,杂家的腰疼啊!小云儿也给模模……”宝湘一面伸吟一面抓了她的手贴上自己腰侧,云意顺势在他腰间狠狠一拧,“啊!”宝湘登时痛得大呼,这次不必装,那狠劲儿着实让他吃尽了苦头。
“起来,找出口。在这里呆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谁知道,这些烟雾有没有毒。”虽然极不愿意与这死太监同行,不过眼下这墓室中危机重重,多个人多找照应。
宝湘这才正经起来,忍痛站起来,扶着墙壁,喘息道:“刚才……嗯?不对劲……”说着,手指望墙壁异常处轻轻压了压,石墙便霍然洞开,露出一个门口来。
“出口?”宝湘笑眯着眼,“小云儿果然杂家的福星!”
两人小心试探了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从门口走了出去,身后石壁自动合上,眼前是一条汉白玉铺就的道路,足有百米之遥,直直通向最大的一扇墓门。
那墓门以完整的一块汉白玉削制,足有数吨之重,门上雕镂着许多精致的花纹,还有诡异的图腾。
门口一对八瓣仰莲的筒灯上,点着长明灯,火光殊异,绿莹莹的好似嵌在门板上的两只眼睛。
宝湘眼睛一亮,大喜:“那应当就是主墓室!”
云意淡淡审视了下,这跟随他走向墓门。二人经过白玉通道时,皆提起十二分精神,高度警惕着,然,一路风平浪静,顺利到达。
就在快要靠近大门时,眼前幻象陡生。
门凭空消失,眼前是万丈瀑布,如银河落九天,气势磅礴,声势惊人。云意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水溅到脸上手背上的微凉。
这是?惊异之间,听得耳边熟悉的呼唤:“云云。”风息?她惊忙回头,风息就在身侧,如画眉目,温润如风。
“小云儿!你好狠心!”是临渊,他斜飞着凤眼,满脸戾气,伸手掐住她脖子,云意大惊,后退一步,却被风息拥入怀中,温柔的吻落下来,却是一片腐臭的气息。
“原云意,死来!”凌司空凄厉的嗓音直刺耳膜,云意挣月兑风息,身后掌风携着风雷之势而来,她险险避开,身边的墙壁被轰出大洞,不禁出了身冷汗。
刚才风息和临渊都是幻觉,眼下这掌却是结结实实,出自宝湘。
他赤红了眼,疯了般朝她攻击,口中低低咒骂着谁,云意暗骂了声,一面凝神应对他的攻势,一面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宝湘到底是受了伤,又功底不如她,不过片刻,便被云意制服,被死死压在墙面上,云意轻轻舒了口气,环顾四周,只见幻像已破,两面石墙千呛百孔,只有前方的墓门依旧。连那灯,也都没有熄灭。
不过,定眼一看,门上似乎多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凹槽,倒有些类似之前风息献祭的那个法阵的纹路……一滴血诡异地从其间流下,却停滞在半途,再无寸进……
云意松开手,宝湘软软地滑落在地,他捂住头,似乎疲倦至极。
云意顾不得他,上前几步,抱着一试的态度,割了手腕,贴向墓门,让鲜血一滴滴流满凹槽……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墓门却毫无动静,云意不禁有些失望,这时,身后的宝湘闷哼了声,“小云儿。”
她回头,冷声道:“可清醒了?若非本相刚才警觉,早被你杀了。”
宝湘面色惨白,却展颜一笑,几分妖邪,“杀小云儿,杂家怎舍得?要死,也要抱作一块死!”他神色一顿,指着她背后,“门、开了!”
云意转头,果然墓门无声开启,两旁的幽绿灯火却啪地熄灭。就连墙壁两边的长明灯也顿然熄灭,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宝湘撑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进去看看。即便是龙潭虎穴,既然来了此,怎么地也要闯一闯!”
云意挣月兑他,径自走在前头。
里面是窄窄的一间墓室,貌似只是侧殿之类,并不是他们猜测的主墓室。
黑暗之中,前方却绽放着七彩缤纷的光芒。
“那是什么?”宝湘不禁轻吸了口气,也连云意情不自禁被那团七彩霞光给吸引住。
椭圆形的约莫有海碗那么大的一块石头,在黑暗之中绽放着夺目的绚丽,而那石头似乎冥冥中有股魔力,吸引着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莫非,传说中的宝藏就藏在此处?”宝湘嘀咕着,哧地一下擦燃火柴,随手就点着了身边的挂着的铜灯……烛光中,只见那发光的是一块黑色的玉石……云意心头顿时感觉不好,要阻止已来不及。
刚才还美如仙石的石头,刹那化作空气里一团黑色的烟雾,迅速扩散开来。
“快走!”云意一把扯住宝湘,灭了他手中的火烛,转身就跑。
“吱吱!”一只小东西从袖口滑出,是本欲用来试探空气的小白鼠,云意看也不看一眼,只顾往回跑,宝湘耐不住好奇,回头看了眼,顿时骇然吸气。
活蹦乱跳的小东西被黑雾刮过,顿时化作一滩脓水。
他不过迟疑了一刹,那黑雾已经卷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挥去一道掌风,那黑色的雾气却反倒顺势攀上了手臂,灼痛袭来,但听得一声喝骂“蠢货!”一件白衣狂卷了过来,将黑雾暂时与他的胳膊隔绝。
宝湘顾不上疼痛,立刻转身狂奔。
身后黑雾紧追不舍,两人疲于奔命,一头撞入一个水银镜里,却发现,那水银如水波般散开,身前一空,转眼已踏入另一个地方。黑雾就在镜子之外……
确信那黑雾被阻隔了进不来,云意不禁长长出了口气,宝湘冷汗淋漓,白着脸喘气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好可怕!”
云意想下,猜测着“那约莫是腐玉。又叫蟦石,常温如石似玉,有火焰引发高温就会变成虫,会通过不断死亡来分泌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吞噬附近所有高温的物体,甚至于,火焰都可以被虫尸的液体熄灭。”刚才若是慢上一步,只怕早就尸骨无存。盗墓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宝湘撩起衣袖,顿时嘶声不已,“还真是没法看了……小云儿会不会嫌弃杂家……”
他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瞅着云意。云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他臂上凹陷的的伤口,那里已经化脓,看起来十分可怖。
宝湘咬牙模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削下那一整块腐烂的地方,云意忍不住龇牙,却见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若无其事地自己给自己上药……
云意默默转开目光。通常对自己狠的人,对旁人会更狠。看来,她得多提防几分,以免被他算计。
“咦?”宝湘惊疑,蓦然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也不枉杂家生生死死滚了一圈。”
云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所在,这是间足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墓室,穹顶高阔,绘刻着日月星辰,山河地理,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四面都是透明的水银镜,能够清晰照出人的脸。只是,那些都是流动的物质,如同水又似空气。
云意伸手一模,粘稠冰凉,却无法穿透。
墓室中很干净,并没发现有什么宝藏之类,倒是摆着各种材质的棺椁。有悬挂与墙上,有摆放在四周,大小材质不一,足有十多幅。
“这应该就是晋国历代帝皇陵寝所在。”宝湘眯眼笑道,“据说晋国早期的帝王都安葬在此处,陵墓也增扩了许多次,墓中道路交错,如同迷宫。我们,也算好运的了,能够顺利抵达这里。”
宝湘一面说,一面信步走向摆放在最中间的一副棺椁,以指轻轻叩了下棺盖,却听得里面也回应了几声。
云意吓了一跳,浑身寒毛直竖。宝湘的脸色也僵得很,两人屏息,听得里面动静不断,正惊疑不定,蓦然,棺椁被巨力冲开,一具僵尸猛朝宝湘扑去。
“该死!”宝湘反应慢了半拍,刚包扎好的手臂又被那僵尸的尖锐的指甲给划破,顿时现出一片诡异的青紫。
似的蝴蝶效应,紧接着,墓中其他的棺椁也纷纷发出动静,饶是云意再胆大,这会也不由白了脸色,只觉头发一阵阵发嘛。
果不其然,那些并没有封死的棺椁中纷纷冒出僵硬的尸体,伸着长长指甲的手僵硬地朝云意和宝湘包围起来。
僵尸力大无穷,又无痛觉,云意和宝湘应对起来分外辛苦。
幸好,他们的动作僵硬,缺乏灵活性,倒也不足为惧。两人背对背,奋战僵尸。
蓦然,墙上掉落一副棺椁,嘭地一下,竟径自在地板上砸开个大洞。洞口下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云意耳朵一竖,试探着唤:“子幽?”
“爷?”果然是子幽的声音,不过十分虚弱。
“你受伤了?”云意关切问,一面狠狠切下一具僵尸的脑袋。
洞口下却再无声音,云意心知不好,对宝湘道,“交给你了!”随即,冲出包围,朝着洞口处跃下。
“死女人……”宝湘气急败坏地低吼,却换不来她一个回眸。眼见着不知从哪里冒出越来越多的僵尸,宝湘发了狠,杀红了眼。
直到最后一句僵尸倒下,他身上的尸毒早已扩散至全身,脸上蒙了一层诡异的青灰色,他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浑身动也不动,如同一具死尸。
尸毒侵入他的体内,让他连逼毒的力气都丧失了。神智也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墓室前端的地板上缓缓升起一具棺椁他都毫无所觉。
棺椁咔嚓应声打开,听得动静,宝湘才缓缓转过头,一抹葱绿,如同新抽的柳枝那般,摇曳多姿,从腐朽的棺椁中轻盈走出。
那是穿着水绿衣袍的少年,面容稚女敕,眉目清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李沧遗。
宝湘扯了扯嘴角,眼神阴鸷盯着他:“果然、是你……”他算尽机关,自以为万事掌握手中,原来,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李沧遗稚气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无害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毫无温度的,“朕若不来,谁送公公你上路呢?”
“那图,是假的?”
“不。半真半假。若没公公开道,朕又怎能得到这传国玉玺!”李沧遗笑着从怀中捧出一颗玉玺,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这就是传国玉玺。得玉玺者得天下,天都助朕,上官将军当年苦心孤诣送你入宫,不是就为了这一天么。所以,公公,你可以瞑目了!”
宝湘瞄了眼那玉玺,眼底闪过一丝异光,“你要杀了杂家?”
李沧遗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走近来,指尖对着他的双目轻轻一弹,宝湘但觉一阵剜目之痛,下意识闭上双眼,两行血泪已缓缓流淌下来。他浑身颤抖,显然经受极大的痛苦,却缓缓仰起脸,对着李沧遗露出一丝凉薄的笑意,“不愧是杂家挑教出来的人,够狠够辣够毒!”
李沧遗微俯身,微笑着看他痛苦的神色,以一种温柔至极的语气说道:“别怪朕。朕狠毒,只因你狠毒。当初你为了控制我,不惜毒瞎我双目。如今,我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宝湘轻嗤,并不言语。
李沧遗胜券在握,笑问:“公公莫非还等着你那个武功盖世的仆人?呵,不必等了,此刻只怕已经与老师的男人打得难分难解呢。”
宝湘神色一动,李沧遗目光剔透,一眼点破他的心思:“怎么?想老师了?她暂时不会回来,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男人才是她最重之人。你算什么呢?刚才险象环生,她却弃你不顾,甚至连头也没回。”
此言正中心事,宝湘胸中一阵窒闷。他恹恹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李沧遗算计好了一切,眼下他身受重伤,还中了尸毒,只怕真个活不成了。只是,到底不甘心,这么栽在这个小鬼手里……
他寻思着,即便死也要找个陪葬的。又听李沧遗道:“公公还是省点心思吧。这陵墓中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只需轻轻动下手脚,就可以令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你想算计我,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宝湘抿唇不语,脸上无喜无怒。不让自己再泄露半分心思。
李沧遗干脆坐到他身边,撑着腮,好整以暇欣赏他狼狈的模样,“公公定好奇我为何如此熟悉此地吧。当初父王留下许多珍藏典籍,其中甚至有各国皇陵构造地图。而我,最爱这些,也因此涉略了不少关于阵法、机关之术……自当你关注宝藏开始,我已经开始在布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引你入毂。”
“我知道你生性多疑,故意让人透露消息,那地图出自云意身上的刺青,唯有如此,才可以消弭你的疑心。而老师跟随而来,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也正好给我利用的空间。公公对她的心思,我作为旁观者,倒也窥得一二……”
李沧遗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抓过宝湘的一只手腕,刀刃翻飞,白光划过,便是挑断了筋脉。
宝湘低低哼了下,额头上顿时滚下斗大的汗珠。只是,他已经无力反抗。他勉力露出一双阴柔的笑,成王败寇,他早就有死的觉悟。因此,怎么个死法,倒不重要了。
李沧遗若无其事地把刀子在他袖子上擦去血迹,继续道:“公公一定很得意吧,朕就是个傀儡,任由你操纵。甚至,连选择喜欢的女人的权力都没有……只是,未免有些得意忘形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朕这也是迫不得已。”
宝湘冷笑:“你就一披着羊皮的白眼狼!”
“嗯?”李沧遗挑起眉梢,脸上喜怒不惊,“公公想指责朕忘恩负义?凭什么?你不过是利用朕,为的不过是一己之私。对朕,没有所谓的恩义。朕不明白,上官将军当年为我父王出生入死,不惜赔上家族性命,誓死效忠。公公若有乃父对我父王的一份忠诚,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上官琦就是个悲剧。我永远也不会做第二个上官琦!”宝湘深吸了口气,胸中愈发窒闷,仿佛喘不过气来。
那样的一个人,为了成全他所谓的忠义,将家族至于险境,弃妻子儿女于不顾。甚至,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作为筹码,送入宫中为太监。这样的男人纵千古留名,也令他感到不齿。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好,如何能称之为真正的男人!
李沧遗望着他,一面又拉过他另一只手腕,熟练地挑断筋脉,一面笑问:“公公在埋怨上官将军当年将你送入宫中么?”
宝湘仿佛没有痛觉,面不改色,闭口不言。李沧遗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时间不多。公公也该上路了……虽然,朕舍不得你,但是,人生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上官一族在黄泉之下,想必也正等着公公呢,可不能让他们等急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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