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涛还说,他们发现主屋一旁的侧屋被翻得乱七八糟,主屋却是房门紧闭,门前落了一层灰,似乎许久未有人住,便直接躲进主屋。怕被人发现,晚间也不敢点灯,阿哥的那一箭正中胸口,流血过多拖延不得,便模黑把箭拔了。所幸随身带有止血伤药,洒了许多在伤口上,血是止住了,可竟慢慢发起烧来,人也陷入昏迷状态。
他神色凝重:“白日里风涯出去了一趟,发现外面搜查甚严,尤其医馆和药铺,我们根本没法带秦爷去看大夫。如果秦爷再这么继续烧下去,只怕……”
我四下看了一眼,不见风涯亦不见另外两个黑衣人,问:“他们呢?”
秦涛说:“风涯又出去打探外面的情况,看看该如何想法出城。另外两人有一个出去弄些吃食,还有一个在外面隐身暗处放风,一有风吹草动便知会我们。”
我点点头,看见床边脚凳上放在的一盆冷水,便取下阿哥额头上的布巾重新湿了水,稍稍拧了一下再放上去。想了一下,我又找了一块布巾湿了水,准备给阿哥擦洗一下手臂,却有一只手猛地抢走布巾。
“我来!”紫衣一手捏着布巾,一手将我推到一旁,然后撸起阿哥的衣袖,轻轻地为他擦拭着。
秦涛看了一眼我,皱了下眉:“紫衣你……”
我打断他的话:“阿哥的温度确实很高,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要是能给他多擦洗几次全身,温度或许能降下来些。”
秦涛点点头:“好,一会儿我给秦爷擦洗。”
我又道:“若是温度再降不下来,就该想个办法了。无论是去医馆还是去胁迫一个大夫来,都会很冒险,在这里煎药也容易被发现,如果能不惊动任何人而偷一些退热的药丸就好了。哦,对了,阿哥的伤需要换药,伤药还够吗?”
“目前还够,”秦涛想了想,说道,“夜深些,我会让人去偷些退热药丸和伤药备用。”
我抿了抿唇,仰起脸看他:“阿哥不顾危险盗取雪莲花意欲何用?”
秦涛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音,似乎在斟酌语言,良久才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病了,需要雪莲花入药才能救命。”
“对阿哥来说很重要的人?”我眨了眨眼:“谁?他的娘亲吗?”
阿哥说他的娘亲抑郁成病,也只有他的娘亲才会让他这样冷情的人如此不顾性命吧。
哪知秦涛却摇了摇头:“不是夫人……是乌泽国的煜帝。煜帝病重,药石难医,太医院研究许久才从一本古书上找到一个药方,一应药材备齐,只差了一朵雪莲花。雪莲花生长于极寒之地,数十年一开花,极其珍贵难得,乌泽极北的雪山也长有雪莲花,好不容易寻见一朵却是没有盛开的,然而煜帝的病情又是片刻也等不得。秦爷身为乌泽的护国大将军,前来天启皇朝盗取雪莲花自是义不容辞。”
阿哥竟是乌泽国的护国大将军!
我震惊了,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天启皇宫内有雪莲花?”
“天启皇朝和乌泽国从十几年前开始便常有疆土之争,十几年前乌泽在和天启的战争中惨败,不得不签下契约对天启俯首称臣,不但献上许多奇珍异宝,甚至还将当时身为太子的煜帝送来为人质。”
秦涛说到这里,我脑子闪过一丝清明:“那些奇珍异宝里就有雪莲花?”
他依旧摇头:“又过两三年,先帝身染沉珂大限将至,天启却不愿放煜帝归国,秦老将军亲自带着暗卫潜入天启营救煜帝。煜帝归国登基,天启皇朝却以此事为由再次对乌泽开战。乌泽国内新皇登基伊始,内政不稳,又逢外患,秦老将军用兵如神骁勇善战也不过领兵支撑了一年半余,不得已之下又一次对天启皇朝称臣俯首,贡上许多珍品,其中就有雪莲花。算起来,这朵雪莲花被送入天启皇宫有十年了,所幸天启皇帝念其是难得的珍品并未轻易用掉,否则此时真不知再去哪里找雪莲花。”
此时,我的注意力已不在雪莲花上,怔怔地问:“秦老将军就是阿哥和我的爹爹吗?”
“是。”他说。
我捂着胸口,那里微微有些疼。爹爹便是在那一次来天启才遇见的我娘,然后才有的我吗?
我眼前渐渐模糊,湿润成一团水雾。原来,我爹不是我所以为的要避人耳目的江洋大盗,他是乌泽国威猛勇武的将军。怪不得舅舅要千里追到禹州杀了爹爹,应是因为爹爹那样的重要身份,天启皇朝不愿放虎归山。
“我看见了……爹爹披头散发悬于城墙上的样子,禹州百姓说他是乌泽奸细,骂他是死有余辜……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爹爹才会死的。”我心口揪紧了一般的疼,自责道,“可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听着……”
秦涛叹息:“阿瑶姑娘一直是老将军心头的牵挂,老将军是一心想要带阿瑶姑娘回乌泽的……没想到最后竟出了那样的事。阿瑶姑娘不必过于自责难过,老将军在天之灵看见也会不能安息的。”
我又如何能不自责难过,爹爹因我而死,我却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被舅舅带离禹州时,他的尸身还被挂于城墙之上,受风吹日晒雨淋,被万人观看指点谩骂……
“啊!”一声陡然的凄厉的喊声打断了我悲痛的思绪。
沉寂的夜晚,空旷的庭院,痛苦的申吟哀嚎似乎就在耳边那样清晰。
我看向秦涛,用目光询问是怎么回事。
秦涛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回答:“是何府里在处罚婢女。昨晚我们躲进来时也听到这声音,悄悄探看了一下,靠近这个小院不远的柴房关了个婢女,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打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