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推辞,也许以后真的有用得上的时候,便将紫玉收好,笑道:“你胃口不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那么多做什么,小富即安不也很好?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既无东西回赠,便如你所愿,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和他挥手作别,马车驶离好远,我从车窗探出头去仍能看到他站在原地。一人一马,仿佛站成永恒的姿态。
我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暗暗深吸一口气,向着远处渐渐变成一个点的慕容远夏弯了下嘴角,尽管他看不见。
慕容远夏,很高兴认识你。
慕容远夏,希望有机会能够再见……
由于我和碧儿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所以行程慢了许多。好在一路顺利,几日颠簸后我们终于抵达了乌泽国的国都金城。
看到金城那座雄伟高耸的城门时,我差一点落下泪来。
爹爹,您看到了吗?我就要到家了,阿哥带我回家了。虽然晚了六年,我终究是来到了乌泽,终究将回到您曾想带我回去的家中,爹爹很高兴吧……
马车缓缓驶入金城,我看见了不亚于盛安的热闹繁华,也看到了不同于盛安的风俗人情。笔直宽敞的大道似乎望不到尽头,茶楼酒肆林立的街市是往来不绝的人潮,高声叫卖的小贩,赶着牛车的百姓,缓慢驶过的华丽马车里露出一双明眸的娇羞女子,纵马疾驰的锦衣帛冠的恣意少年……一切,都是那般新鲜。
将军府前,我下了马车,看见阿哥早已下马疾步向府门走去。守门侍卫看见阿哥,拔腿就往里跑,激动地喊着:“将军回来了,将军平安回来了……”
我站在府门口,双腿像是僵住了,怎么也迈不动。我望着将军府的鎏金匾额,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
碧儿很兴奋,扯着我的袖子激动道:“小小姐,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吗?我们真的离开何府了,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她。是的,以后这里便是我的家了。
这时,阿哥回头冷冷睨我一眼:“怎么,还等着人请才进来?”
我赶忙拉着碧儿小步跟上去,刚进前院便见一个华服妇人被一群丫鬟婆子搀扶着,看见阿哥便拿着帕子抹眼泪:“玦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很担心你。回来就好,娘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阿哥走上去搀扶着她的手臂,眉眼蓦地温和:“是我不好,让娘担心了。”
那妇人笑着拍拍阿哥的手,吩咐人去做些好菜给阿哥接风洗尘。这时,她的目光投向我,虽仍是笑着,却带着些疏离和冷意。她没有问我是谁,只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听不出来情绪地问了一句:“她就是那个孩子?”
阿哥似乎有些吃惊:“娘,您都知道了?”
“紫衣已和我说了,你去找她……也是应当的,毕竟是秦家骨血,流落在外总归不好。你爹活着时一心想接她回来,哪知……”说着,她又开始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阿哥扶着那个妇人转身,只说:“外面风大,娘的身子不好,我扶您回屋。”
那妇人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望了我一眼,吩咐身边的丫鬟:“琉璃,你带人把霓裳阁收拾出来给她住吧。”
叫琉璃的丫鬟神情怪异地打量我一眼,领命要走的时候却被阿哥拦住:“不用,她住下人房就好了。”
“玦儿!”那妇人轻声呵斥阿哥,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沉默一瞬,终是说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的孩子,你爹地下有知会责怪娘的。”
阿哥紧抿着唇,没有再反对,搀扶那个妇人走了。琉璃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也走了,应该是去收拾霓裳阁。我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家里似乎没有人欢迎我。
碧儿扯扯我的衣袖,神情担忧地望着我:“小小姐,这里不会是第二个何府吧?”
我苦笑摇头,茫然四顾,这里会是第二个何府吗?我不知道。
又愣愣站了一会儿,一个青衣丫鬟过来:“这位姑娘,请随奴婢来,夫人有话问姑娘。”
穿廊过院,我来到一处静雅的院落,名为静园。
青衣丫鬟说:“夫人身子不大好,此处幽静雅致,适于静养身心,是夫人的日常起居之所。”
正房前早有丫鬟打起帘子,我抬脚迈进门槛,温热的气息扑了满面,里面的火盆银霜炭烧得正旺。临窗的锦榻上先前见的华衣妇人正倚着绣花靠枕闲闲地吃茶,脚边矮几上一个清秀的丫鬟在给她捶腿。她听见响动,抬了下眼皮,眸中像并不曾被风吹过的湖面一样平静。
而阿哥竟不在这里,不知何处去了。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阿瑶见过……”却忽然顿住,不知该称呼她“母亲”还是“夫人”合适。
她似没有觉察出我的纠结,搁下茶盏,神情自然:“不必拘礼,坐吧。”
我挨着绣凳坐下,心内忐忑,模不清楚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说话轻柔却不亲近,目光平静看不出怨恨,可也瞅不出来喜欢,从始至终都是一种寂灭般的平静。
“你叫阿瑶,今年十二岁了?”
“是的。”我正襟危坐,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她。三十几岁的年纪,端庄秀雅的姿容,略显病态的苍白面色,古潭无波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些许经历世事的悲凉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