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天启皇朝西南部起了叛乱,忙着镇压国内叛乱去了,暂时没精力和乌泽国开战。
我觉得秦涛挺好的,他会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帮助我和碧儿,是挺有人情味的一个人。府里的丫鬟和小厮也都觉得是我害死爹爹和秦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看见阿哥只当我是府中丫鬟一般使唤,便有时也会说些难听的话或是暗中使些小绊子让我吃苦头。每每被秦涛撞见,安慰我的同时不忘狠狠训斥他们一番。
秦涛总说阿哥是很好的人,终有一日会放下心中的芥蒂认下我这个妹妹。
我也是靠着这个信念在支撑着。
日子就在我洗过的一盆有一盆衣服中过去,转眼到了年关。然而,我却没有要过年的喜庆感觉,一是因为秦夫人吹了寒风引发旧疾病得厉害,二是因为碧儿有了身孕。她那些日子的干呕反胃不是因为不适应水土,而是害喜的症状。
自打被大夫诊出是有了身孕,碧儿就一直在哭,她没有别的男人,肚里的孩子是何若风的。原以为离开盛安离开何府就能忘掉何若风带给她的伤害,她这些日子也确实开朗了很多,谁曾料想她会怀了孩子!
碧儿哭着问我该怎么办,我紧抿着双唇,递给了她一包落胎药。她还没有嫁人,不能让这个孩子毁了她的一生。
“可是,这是一条生命啊……”碧儿一手握着落胎药,一手覆上尚未隆起的月复部,眸中闪过不忍,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我也知道那是一条性命,我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这个孩子本不该存在的。碧儿做不了决定,我便给她一个选择,杀人者入地狱,我已经杀过了一个人,不在乎多杀一个。
看着碧儿痛苦万分的样子,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我直视她:“你想生下孩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碧儿双手抱住头拼命摇着,“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记起曾经的痛苦侮辱……可是,这孩子到底是一条性命,是我的骨肉……”
我抿唇沉默,良久,弯身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若是你暂时做不了决定,这包落胎药就先放我这里,你若是想好了不要这孩子,那时再来问我要。若是你想生下来……那便生吧,我和你一起把这个孩子养大……”
碧儿抱紧了我,嚎啕大哭。
过了新年,又过了元宵节,眼见着柳条青了小草绿了鲜花热烈地盛开了,碧儿的肚子也渐渐显露,可她还没能做好决定。她总在迟疑,总在犹豫,有两次已经下定决心要打掉孩子,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动摇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越发不舍,于是便在痛苦的抉择中煎熬着。
秦府里府下人们不知内情,对碧儿月复中孩子各自猜测,对碧儿也是指指点点,传些难听的风言风语。我气愤之余,又为碧儿感到委屈。悠悠之口难堵,我只能多多安慰碧儿心胸开阔些,只当听不见。
碧儿轻抚着肚子,冲我扯了扯嘴角。我暗暗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对那些闲话还是在意的。
后来还是秦涛无意间听见下人们又在嚼舌根,厉声训斥了一番,下人们才不敢暗地里议论了。毕竟秦涛跟随阿哥多年,在府里有些地位,对下人们也是比较有威慑力的。对此,我和碧儿都很感激,为了答谢他,碧儿亲手缝了件外衫要送他。
外衫缝好的那日,碧儿身子不便,央求我给秦涛送去。我笑着打趣她:“说起来秦涛对你挺好的,这一段时间还找大夫给你开了保胎药,一件外衫怎么足以表达你的谢意,不若以身相许罢?”
碧儿又羞又怒,红着脸啐我一口:“小小姐没羞没躁的,又在胡说了……小小姐快给他送去罢,迟了他该跟少爷去校场了。”
“好好好,我不胡说了。”我边说边笑,提步出了房门。
外面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看着很舒心,一如我和碧儿现在的生活。自从那日碧儿终于咬咬牙决定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我们俩便一心期待着新生命的诞生,忽视了周遭异样的目光,就算被派了许多的活也会心态乐观地去做。
就这样生活下去,想来也很不错。
我将外衫送给秦涛的时候,秦涛很意外,回屋试穿了一下,很合身,一个劲儿地称赞碧儿心灵手巧,又说辛苦碧儿了,他也没做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微微笑着,心里却有些黯然,相比于阿哥,他对我和碧儿真的是很关照了。
碧儿生产的时候正好是盛夏一个满月的夜晚,是难产,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我趴在床前,望着似乎耗尽了全部气力的碧儿哭得喘不过气来。我后悔了,早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会要了碧儿的命,我一定不会让她生这个孩子的。我已经失去爹娘,身边也没了苏嬷嬷,再也不能没有碧儿了。
幸而,碧儿总算挺了过来,生下了一个粉女敕女敕的女孩儿。
孩子满月的时候,我终于在一大堆绞尽脑汁想出的名字里给她选了个好名字:盈月。我希望她的人生能像她出生时那一晚的月亮,圆满幸福。
盈月的出生或许让秦夫人想起了自己夭折的那个孩子,她吩咐下人给碧儿送来了好些补品,有时也会让我或者碧儿将盈月抱到她房里逗弄一会儿。
那一日我又抱着盈月去见秦夫人,秦夫人一边笑着逗弄盈月,一边说道:“我让人在外面请了个女先生,回头你跟着女先生读些书识几个字罢。过些时日也会给你找合适的琴筝师傅和女红师傅……你总归是秦家的女儿,不能让外人笑话。”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玦儿那里,我会与他说的,不让他给你派那么多活儿……”
此后,我便跟着女先生识字读书,许是曾经娘亲教过我认字,有些底子,又或许是我着实天资聪颖,女先生夸我聪慧,不日一定能是一代才女。给何若云做了几年的婢女,女红倒是练得不差,只是琴筝棋画不曾练过,学起来有些费力。
阿哥当真不再给我派活儿,我在府里甚少看见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只要不对着他的冷脸,我自然乐得轻松。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上元佳节,阿哥和秦夫人被邀入宫参加宫宴,碧儿柔声哄着盈月睡觉,而我则坐在桌旁拿银簪百无聊赖地挑着灯花。望着手中的银簪,我忽然满心怅惘,不知道远在天启盛安的苏子恒怎么样了,会不会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里有过片刻地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