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一觉睡到华灯初上,睁开眼屋内黑乎乎的,她适应了好一会才现透过纸窗传来的隐约灯火。她拍了拍头,看来这睡懒觉的习惯得改改了。
“呲!”屋内烛火一爆,沈从容眯了眯眼,警惕的看向桌边。
油灯被那人单手擎着,灯光衬得他瘦削的下颌更显突出别致。层次分明,又颇觉立体。
沈从容心中咒骂一声:“呸,妖孽!”然后自顾自的穿鞋。
“从容。”
沈从容似乎没听见,走到衣架处穿上外套。
“京城比不得净山……”
沈从容冷笑着猛地回头,她上下打量了下那人,几年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韩止境,看来你是真老了。我混迹了几年江湖的。”
韩止境缓缓放下油灯,屋内一团祥和的灯光。
“可你终归是女孩子。”
沈从容看着他那副慈善的面孔就觉得心中有气,她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坐下,伸出一只腿直接翘到了另一板凳上,“是么?呵呵。”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他真当自己是女孩子竟真放心让她独闯江湖。既然曾经不担心,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何。
“你还在怨我。”
沈从容耸耸肩,“别,小韩大夫,这话我可受不起,不然又给扣上拖累朝廷官员的名头,那廷尉狱我可是不想再去的了。”
韩止境一言不的看着她,突然缓缓笑了笑。
沈从容鄙夷的看了一下。这货心里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了。
“你知道皇室子弟最不缺的是什么?”
沈从容冷笑着看着他,“你查我?”
韩止境充耳不闻,“他们最不缺的是阿谀奉承。”
沈从容冷哼一声。
“可是,萧煜不一样。”想起这女子早上如此胆大的行为,他就一阵后怕。朝中烈亲王因不满先皇遗嘱,狼子野心早就满朝皆知,萧煜恪守,虽沉而不却是对朝局的稳定起着不可轻视的作用。烈亲王无法为难君上,只得找与之最亲厚的兄弟下手。找萧煜不可怕,被烈亲王盯住才可怕。
“如果说烈亲王是老虎,萧煜则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从容,你别冒险。”
沈从容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呢?韩止境,你知道你是什么么?”
韩止境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笑颜如花的面庞,缓缓叹了口气,“我说真的。”
沈从容嘻嘻笑道:“我也说真的啊。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么?”她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着他,可那眼睛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韩止境别过头,“你也忘了答应师傅的话,不入仕,不争权,不扰乱朝纲,不动乱天下。”
沈从容轻蔑的笑了一下,“是你先忘了你答应师傅的话。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有。”
“你没有!”沈从容粗鲁的打断他,如同一只小兽般龇着嘴冲那人露出自己的爪子,“我流浪江湖五年,你呢,你高枕朝堂,大展身手;我风餐露宿,你佳人环抱,当初既然你不闻不问,如今又何必在这假仁假义!为什么我要隐退,你就可以锋芒正露。韩止境,从小到大,我不比你差,为什么所有机会都是留给你,我呢?我为什么要依附于你?我凭什么要依附于你?!”
韩止境走上前想离她更近,沈从容却冷笑着后退了两步,“皇族贵胄的确不缺阿谀奉承,萧煜也绝非等闲之辈,可是,韩止境,你忘了我说过,你要立功,我便会于你之前立下功劳,你若要建业,我便会创下比你更高的业绩。你若拥帝创下太平盛世,我必会叛国判民,收拾这苟喘江山!萧煜同我一样,所缺的只是机会。”
“你这是在玩火。”
沈从容笑了笑,“玩火么?呵呵,你知道我最怕冷的了,即使被烧死也好过被冻成一块块的冰渣!”
二人站得不远不近,互相看着,屋内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沈从容觉得自己内心犹如一座小火山爆了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似乎碰上他总让人平静不了。看着那人沉稳如山她就想撕开他那从容的虚伪面具。
缓缓,韩止境开口:“从容,你变了。”
沈从容看着那人目光一黯,心竟觉得有些疼,她紧紧攥着拳头,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视着他,“是么,多谢抬举。”
韩止境走到门口,双手打开大门后停住脚步,“我要创的太平盛世,谁都不可以破坏。从容,你也不可以。”
看着那人衣带翩翩缓步离开,沈从容缓缓坐回椅子上,久久才勾勒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一直都不可能左右你的。一直都不可以。”
一阵风吹来,沈从容微微哆嗦回了神。
烛火摇曳了下,旺福站在门口看了坐在桌边的那人,犹豫着敲了敲门道:“沈少,有,有位爷让给您送点吃的。”
沈从容缓缓抬头,示意他进来。“谢谢。”
“嗨,没事,哦,对了,下午有两位爷想找公子您,不过我都按您的话给打回去了。”旺福想了想,又道:“不过,看情形好像还会再来的。”他憨憨的笑了笑,抓了抓头,道:“嘿嘿,公子,您可真有本事。”
沈从容敷衍的笑了笑,旺福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放着的冰糖雪耳,沈从容木讷的伸手搅动汤匙。
冰糖雪耳……
“呜呜,韩大头,好苦好苦。”沈从容肉包子似的脸一皱愈像个干瘪了的包子。
“谁让你把糖弄丢了?”韩止境头也不抬,继续往火堆里添柴。
“我丢的只是一小瓶好吧,你不是还有很多么?”沈从容白他一眼,趴在灶台上想去看那锅里煮的什么。
“别动。”韩止境站起来,伸手打开她的手。
沈从容皱着鼻子瞪着他,“小气吧啦的韩大头!我告诉师傅你克扣我的饭粮,还逼着我喝那么苦的药!”
韩止境扫她一眼,“哦,那我也告诉师傅你生病的原因。夜不归宿,嗯?你是胳膊痒了,还是想挨板子了?”
沈从容憋红了脸瞪着他,突然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你最讨厌了,最讨厌了!”
韩止境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皱眉道:“别哭了。”
……
沈从容看着清澈如许,粘稠如丝的冰糖雪耳,苦涩的笑了下。“人人都盼长大成人,可成长的代价若是天各一方,又有什么必要?”
她站起身,推开窗,屋外灯火阑珊,几家欢笑几家愁容。“韩止境,我们一定是如此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