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中,婴儿的啼哭之声隐隐传来。云小优扯着怜惜的手,踱着碎小的步子,散步似地走近那座因为有孩子而显得热闹了许多的院落。
“他应该算我们的小侄子吧。”云小优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弄清了这个辈份的问题。
怜惜轻轻一笑:“对,如果没有太子那件事的话,他确是我们的侄子呢。而且是皇族中的嫡长孙。”
“哈哈哈!也就是第一个孙子!”云小优将嫡长孙三字用自己的语言翻译了一遍后,得到了极有趣的结果。
怜惜头上不禁冷汗涔涔,弱弱地眼观鼻,鼻观心,她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两人带着不同的表情手牵着手走进那座小小的院落,院中花草凋零,独有几棵翠柏还冒着绿意。倒为小院添了几许生机。
婴儿的啼声已止,院中倒显得格外安静。
一路走去,直到进了陆华浓所居的卧室中两人才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却是陆华浓正在哄逗怀中婴儿。
“他今天精神好吗?”云小优笑呵呵问道,带着怜惜一起走到母子两人的榻边。
怜惜轻手轻脚地靠近,睁大眸子看向陆华浓怀中的婴儿,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陆华浓秀眉微动,浅浅一笑:“女乃娘说他今天胃口很好,吃了不许,所以也跟着精神了。”
陆华浓原本格外冷淡的人,如今说到孩子,话也跟着多了一些。
“他叫什么名字?”云小优也跟着怜惜站在一边,边看边问。
陆华浓原本淡笑的脸听到这一句话后,所有的笑容瞬间淡去,只是沉着脸色,眸光锁在孩子脸上,再也没有抬头。
“他的父亲如今被拘着,没人给他取名字。”声音冷然,又恢复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怜惜悄悄低下了头,偷眼看了看云小优,她想不通皇嫂将这母子接来府里究竟是错是对,只是看这位太子妃好似不怎么领情。
“熔王妃,请你带我去见太子。”那冷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是独独面向云小优。
“啊?”云小优惊得瞪大了眸子,“见太子?他还被关在宫里,怎么见?”
陆华浓冷然抬头,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熔王妃本事通天,既能把我们母子带出皇宫,想必安排我们母子见上太子一面,对你来说必定是轻而易举之事。”
“太子妃,你!”怜惜有些听不下去了,陆华浓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陆华浓冷冷一笑,凌厉的眸子斜斜一瞥将怜惜剩下的话逼进了肚子里。
“熔王妃,你说是吧?”又望向云小优,冷然淡笑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她。与看向怜惜的目光几乎判若两人。
“这个,这个……”云小优将视线从孩子身上收回,看向他的母亲,却是有些为难,“你们母子是特殊情况,跟太子可不一样。太子的事情,要问问上官熔。”
“那,你让他今天下午来找我,好不好?”陆华浓目光切切地看向云小优,那原本冷傲的脸却竟是淡淡的忧伤和乞求。
“这个,好吧。”云小优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谁让她见不得别人可怜的样子呢。
“皇嫂!”怜惜轻轻地唤着云小优,却见她已是决定了此事的样子,便也再不说话。再说,当着陆华浓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是说了,也会被陆华浓想着法子给驳了回去。
恰如她所想,她的话刚出口被收了到陆华浓一记警告的眼神,看到样子,若是她再说下去,定会被那个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皇嫂,我们先走吧。不打扰太子妃休息了。”怜惜悄悄拉了云小优的手,示意她此地不宜久留。
云小优也觉得无趣,便随了怜惜一道跟陆华浓告辞了。
望着二人的手牵着手的背影,陆华浓冷冷的眉眼间全是戾色,怜惜居然只叫云小优皇嫂,好像只有她才配她叫。然而她陆华浓才是她正儿八经的皇嫂,别人可以顶替了去吗?
瞧她那没有半点头脑心机的样子,被人卖了一定还帮着别人数钱呢。不知道上官熔为什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唇角一挑,淡红的唇角现出一抹讥诮之色,浓浓的全是不屑。
“皇嫂,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见皇兄?”两人手牵着手,怜惜轻轻望向云小优,疑惑不解的眸子里全是为她不值。
云小优低头走路,神色淡淡:“我也不知道脑子一热怎么就答应她了。她一定是要上官熔答应她见太子。可是这样不是给上官熔添麻烦吗?他会答应吗?”
带着淡淡无奈和自责的语气,低垂的小脸上满是后悔。
“要不然,我还是不要跟上官熔说了。我这次就说话不算数了,好不好?”她欣然抬头,眼中含着一抹喜色切切地看向怜惜。
怜惜却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若是答好,那便是鼓励她食言。她若是答不好,那么就会让上官熔出现在陆华浓的面前。
依陆华浓的心机和手段,说不定就会说服了上官熔让她和太子见面。
到那时,父皇那里可好交待?
而且,她还不确定,她的皇兄跟这位曾经的陆大小姐有没有旧情。虽然三皇兄爱这位小皇嫂爱得几乎要狂了,可是世人有几个不念旧情的?她的皇兄会例外吗?现在太子正在羁押之中,以后怕是再没有翻身之日,那么陆华浓会不会……
她使劲地甩了甩头,努力地抹掉自己脑海中这个有些龌龊的想法。
“怜惜你怎么了?”云小优看着怜惜使劲晃脑袋的动作,十分的担忧,她不会头疼吧?
“我没事!”怜惜急忙纠正,微微笑起。
但她这急于纠正的做法落到云小优眼中却成了逞强之举。
不由得,她的担心正多了一层。那张小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加明显。
自从那天饭厅中月王明显地支持怜惜嫁人之后,怜惜的情绪总不是太高。依上官熔所言,怜惜已然对她那位义兄有情了。
但是,谁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冰山一样,冰冷无情。那样伤人自尊的话都能说得出口,若是换了她,早就把他打得个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生活不能自理了。
她悄悄抬眼看下怜惜,她却还是笑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可越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越是不像她的本色。
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朝她额头上拂去。
怜惜一顿,怔忡着,睁大眸子看着她家皇嫂落在她额上正细心地拭着体温的手。
她那小嘴中还兀自喃喃低语:“没有烧啊,那是生了什么病……”
怜惜只觉得头顶上空有大群乌鸦飞过,掉落一地乌黑的鸟毛。
她多想说一句她身体很好呀!可是那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家皇嫂更铁了心认定她有病,而且病得很重很重。
马上就去第一神医来给她医治也说不定。
“皇嫂。你希望你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啊?”终于,她灵机一动,在云小优的高压之下,终于也想出一个可移转移的话题。
果不其然,云小优一听这个,便马上来了精神,再也顾不怜惜的“病”了。
歪起脑袋,便思索起来。大概她还从没有想过这类问题,所有想得极为认真。
怜惜微微一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生一个像太子妃的儿子那般的男孩可好?将来定会像皇兄一样,治武功,样样拔尖。”她望着无限苦思中的某女,微笑提点道。
“可是……”云小优却是眉心紧皱,不以为然地道,“可是有个男孩子,谁陪我玩呀?男孩都喜欢跟着爹,就像我那几个哥哥一样。”
终于,她貌似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生个女孩,让她整天陪着我。我要教她武功,带着她去逛街,去行侠仗义,游走江湖。”
这个未来的娘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激动,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这个孩子马上就能跟着她去闯荡江湖了。
见得此景,怜惜瞬间遍体生凉。这孩子若是女孩,定是皇室中的长孙女了,又是嫡系的,身份定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尊贵了。
她实在想像不出这样尊贵的女子居然要去提把宝剑,行走江湖。
虽然她也向往江湖自由,但也仅仅是喜欢那自由而已。况且,她自小就受皇族礼仪熏染,有些习惯那便是根深蒂固了。
她欣赏云小优这样的女子,但她毕竟不是皇室女子。她的女儿日后就不同了,不仅是皇室女子,更有可能便是未来的长公主。
那身份,天下间的女子几人能及?
“怜惜,你说我想的有没有道理?”畅想许久,云小优终于又把目光投向怜惜这里。
怜惜却是忍不住周身瑟缩了一下,脸色也分外纠结,这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对,对啊。皇嫂说得没错。”终于,她还是选择了违心。
谁让她面对的是一个痴迷江湖的云小优呢?谁让她面对的是她这对她过分关心,过分关注的皇嫂呢?
若是不这样回她,她会被怎样处置?
不敢想。至少耳朵一定会遭咆哮荼毒,然后再接受一番如雷贯耳,惹人深省的肺腑之言的教诲。
她这脆弱的小心脏,万万受不了啊。
所以原谅她这偶尔的违心之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