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阳光浅照,淡淡的冷风里只有微微的暖意。
上官熔穿了夹着墨狐裘的冬衣,走到北苑门口,仍是觉得寒冷。
北苑的门并未大开,只是微微透着一条缝隙,就像令人捉模不透的一颗心。
推门而入,院内更是空无一人,静寂得就像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沉稳的步子踏着寒冷坚硬的地面,发出重重的脚步声。
院子很小,没走多久就走到了主屋的门前。门上挂着厚重的棉帘,完全隔绝了室内外的视线。
“是熔王吗?进来吧。”屋里,传来女子淡淡的嗓音,隔着棉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神情淡寞地挑开帘子,适应了一下屋里的较暗的光线,才慢慢走了走进。
屋子正中燃着一只加大的暖炉,炉火熊熊,将靠在贵妃榻上的女子一张面容映得有些一些红光隐隐。
“你很紧张吗?”女子望着他,淡淡开口。
上官熔没有言语,只望着她,也没有表情。
“你以为,我会做些出格的事?”她微微勾唇,斜睨了他一眼,似有淡淡的不屑。
“是优儿让我来的,她说你有事要我帮忙。”他淡淡道。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那熊熊的炉火。
“对我,你就不能有些表情吗?你不是最温柔最深情的王爷吗?到了我这里,一切都变了?”她紧盯着炉火,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不是吗?若有你真有事,就快说。我还有事要做。”他目光淡淡,冷然开口。那一双桃花含水的眸子也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上官熔,你的心里可有过我?”静默半晌后,她忽然开口。语气已不复方才的冷厉,却是难得的柔和,仿佛梦呓一样。
“什么意思?”他淡淡望她一眼,带笑问道,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她轻轻闭目,仿佛有些受伤:“咱们毕竟比小定下的亲事,你就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念想。”
缓缓张开双目,目光掠过那炉炭火,仿佛看到了两人过往的种种。
他兀自找了张凳子,在距她很远的地方坐下。
也是望着炉火的方向,轻轻道:“有缘无份,即便硬拴在一起也是枉然。太子妃不要多想。”
即便没有前言,只这一句“太子妃”也生生打断了她所有幻想。
“我要问你,你可知道,你在我面前伪装了多久?你瞒得我有多苦!你为何从始至终都不以真面目对我!”她转眸望他,一双明眸中满是受伤的苦恼。
“你可知道,以你伪装的样子,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爱上你?”她心痛得半眯了眼睛,眼底隐有泪光闪烁。
“爱与不爱,岂是外在所能决定?”他淡然回敬,对于她那鲜有的楚楚楚可怜的样子半点不予理会。
然而,女子却是更加伤心绝望,冷眼睨着他,语气已开始寒冽:“我问你,云小优是怎么爱上你的?你没有对她露过真面目,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你了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陆华浓并没有听到上官熔的回答,却是自那道棉帘外传来云小优那淡笑的声音。
她惊然地望向门口,光影一闪,那道娇小的身影已然立在了上官熔身边。
“优儿,你怎么来了?”上官熔抬手轻抚着云小优被冻得微微有些泛红的小脸,含笑心疼地问道。
云小优轻轻垂眸,低声说道:“我这不是怕某些人居心不良嘛。”她声音很低,越来越低,低得近乎蚊呐。
然而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上官熔耳中。
那双桃花水眸深处涌上一股笑意,他的小师妹什么时候也会吃醋了?什么时候学会守护自己的地盘了?
他一双手轻轻揽过她的肩,一只手又牵住她的小手,还好,手并不凉。
垂眸望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不管她学会了什么,他都喜欢。
“够了!不要在这里给我表演你侬我侬!你们给我出去,出去!”陆华浓一记冷冽的寒眸带羞带怒地望向两人,近乎咆哮地厉声吼道。一双明眸几欲喷出怒火,誓要生生将人烧死。
云小优透过上官熔朝她望去,却是不以为然的神情:“那怎么行啊?你不是还想让上官熔带你去见太子吗?这事咱们还没说呢。我们不能走!”
陆华浓的愤恨更胜了一筹,咬牙切齿道:“云小优,你故意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云小优挑起眉毛嘿嘿一笑:”哪有哪有。“心里却加了一句”就是就是“,谁叫你在这里纠缠上官熔的,居心不良。
上官熔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件事。“
他放开云小优,眼锋一转,对陆华浓道:”太子是重犯,如何处置还等皇上旨意。在那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见。恕我无能为力。“
伸手扯过云小优,笑道:”优儿咱们回去吧。“
云小优得意一笑:”好。“
自她跟上官熔说了陆华浓要见他的事,她那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终于按捺不住地跟了过来。
谁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那个女人在纠着上官熔不放,哪能怪她小心眼?
不对,她从来就是小心眼的。
斜眼睨了陆华浓一眼,狠狠一个白眼瞪过去,接着便跟着上官熔走出这间暗室一般的房子。
那些婢女们也不知道被她遣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连孩子的动静都听不见,这是不是代表陆华浓真的在对上官熔怎么样?
幸亏她来得及时!
一路牵着云小优的上官熔心情颇好,不时地侧眸看看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小女子。”为什么这么着急赶过来,你不是睡了吗?“他含着一缕别有意味的浅笑轻轻道。”我,睡醒了。“她有些心虚地望着地面,弱弱说道,明显的做贼心虚样。
他的桃花眸中笑意更浓:”是不是不放心我?“
她却急急地辩解:”哪有?我,我,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眼珠骨碌碌一阵乱转的情形看在某人眼中却是不打自招了。
他含笑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让她的脸紧紧贴住那暖暖的心口。”想什么就告诉我。我不会笑你的。“他低低的嗓音自她头上传来,却是别样的温柔而深沉,让她心底不由突地一跳。”我,我是怕啊。怕得要死。那个陆华浓人长得美,跟你又定过那么些年的婚。况且她现在又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像怜惜说的,有几个女子会不怕?“
终于她忍不住心底那一道悸动,带着淡淡的伤感娓娓说道。他听得出,她话中对自己的不自信。
她轻轻将她的脸捧离心口,让她与自己面对着面,双眸紧紧凝望她,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在上官熔的心里,最美的人,永远都只有云小优一个!“
这话字字深情,句句坚定,让她那一双眸子里不禁隐隐泛出欣喜的泪意。
一双灵澈大眼波光闪动,是感动,是羞怯,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大师兄。“她微勾起唇角,望着他,缓缓叫道。
他眼中笑意加深,又一次把她拥进怀里。
他们身后目光刚刚可及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了一道身影。那双绝美的眼眸中,却是深刻的绝望和入骨的恨意。
厚重衣袍下,那一双涂着蔻丹的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肉中。刺痛让她的心底的恨意更浓,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那女子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然而,她知道她现在绝不可以那么做。那样只会让上官熔更恨她,更瞧不上她。
所以,她要慢慢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她的美丽更不会一朝一夕间就消逝而去。
对付她,她有的是时间。”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太子?“二人卧房里,云小优一边烤着火,一边歪着脑袋问向上官熔。
上官熔正在火炉边的一方几案上批着折子,炉火微薰,弥漫了一室的瓜果香气。
冬日里瓜果本就少,但父皇却把宫里数量的一半通通赏给了云小优,弄得这房中一天到晚都能闻到瓜果的香甜气息,倒是给这落寞的冬日增添了几许暖意。
他从折子堆中探出头笑望了她一眼,才道:”太子,逃了。“”啊?“正在于一张垫了三层软垫的椅子里坐的稳稳当当的云小优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那一张讶然到爆的眸子直直地瞪向上官熔那若无其事的脸。
太子逃了?这可是天大的事。谁不知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啊,可是他们居然真的让太子逃走了。”是真的吗?你不会逗我玩的吧?“她望了上官熔片刻,终是不能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上官熔淡淡一笑:”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假的吗?“
云小优三步跑到上官熔身边,抱住他的脸瞧了半天,终是摇了摇了摇头。”是真的。“她终于给出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这是怎么回事?“她那副写满了八卦二字的小心脏还真是受不了有什么悬念,马上问道。
上官熔将她揽在了身边的长凳上,让她靠着自己坐下。
平淡无波的眸子望着炉火,回忆道:”那是前天的事了。太子假装服毒自尽,后来侍卫们探了他的呼吸知道没气了,就把他抬出了囚室。谁知道在外面竟然有人接应,那些混在御林军里瞒过了所有人,他就那样被生生劫走了。我们才知道他所谓的服毒根本就是假的。“”那些人太可恶了!“云小优愤然道,一双小手紧紧攥起,恨不得马上就把那些人给杀掉以消心头之恨。”我本有机会用箭把他当场射死的,可是我下不了手。“他望着她,脸上带出一丝黯然。
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问道:”优儿,你说我做错了吗?“
云小优察觉到他心底的那份浅伤,睁着一双明澈的眸子,浅浅一笑:”他毕竟是你的兄长,你下不了手才证明你跟他们不一样。“
上官熔抚着她轻轻一笑:”父皇也是这么说的。“
云小优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鲜活起来:”这么说,皇上他没有怪你。“
上官熔望着她勾唇一笑,脸上黯然之色尽散:”没有。“”皇上真是英明!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是你的亲哥哥,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若是换了皇上,他也下不了手的。“
云小优卧进上官熔的怀里,一点一点分析道。
上官熔微笑望向火炉,眼中是重重的思虑,话虽如此,只是此后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样的风波。
既然有人能够混进宫里救出太子,那就说明太子的皇后遗留下来的势力还不可小觑。
今后,他要更加小心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