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姓土司 七二、家事难舍

作者 : 江苇

三人相互告别,赵铎骑上任秋牵来的战马,载着悟升往德阳;任秋在悟升的指点下,沿沱江而下,到达泸州,再由泸州顺永宁河而上,回到九姓。其间虽有四五百里路程,但任秋脚力矫健,也仅只用去四天时间,五月三十便回到家中。

任秋一夜之间便将这些经历讲给易芹听,易芹如听神话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然会真的降临到跟自己一起长大、现在又结为夫妻的任秋身上。一夜无眠,任秋讲到最后,已是呵欠连天,终于熬不住瞌睡,打起呼噜来。易芹爱怜地吻一吻熟睡的任秋,起床穿衣做早饭去。

任玉明清早起来,看到易芹已解散了辫子挽个发髻在头顶,知是她已于任秋圆房,心里欢喜不已,而对昨夜自己想做而未做成的荒唐事竟只当完全没发生过。任赵氏昨夜见任玉明回来时哼着山歌,晨起又如此高兴,再看易芹挽着发髻,整个人便似丢了魂魄一般。她本在灶孔前传柴,但是一时不知神归何处,灶孔中柴火将尽也没发现。易芹见锅里本已开翻转的水渐渐平息,才发现原来是任赵氏忘记了传柴,便喊道:“娘,你在想啥子哟?灶孔的火要熄了。”任赵氏听到易芹叫自己,顿时火起,将手中拿着的一根木柴狠狠扔到地上,嘴里忿道:“爹都不是爹了,哪个是你娘哟!”

易芹这才想起昨夜公爹对自己的所为是婆婆早说过的,敢情是公爹并未对婆婆说起任秋回来一事。而任秋回来带给易芹的欣悦,让她忘记了自己并不是嫁给任秋的,月兑口说道:“娘,你气啥子哟!你还是娘,一辈子都是!”说完,她凑到任赵氏耳边,小声地说:“娘,任秋回来了。”这话说出口,易芹才忽然想起自己是谁的媳妇,一张脸顿时臊得通红,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再发一言。

任赵氏却并没去理会这些,从灶下站起身来,拉住易芹问:“你说啥?任秋娃儿回来了?在哪里?”易芹犹自通红着脸,嗫嚅道:“是——是的。在——在——在我房里——”说完,易芹再也不好意思面对任赵氏,低着头快步跑出灶间。任赵氏让这突来的喜讯冲得不知如何是好,在灶下转了两圈,才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几月不见的儿子。

任秋还睡得死沉,任赵氏推门进去也没把他惊醒。任赵氏流着泪,站在床边注视着熟睡的儿子,既高兴又伤心。任玉明不知何时也窜了进来,看到床边的任赵氏,赶紧拉住她,一起出了房门。任赵氏正要责怪,任玉明抢先小声责怪道:“回来就好了。你哭哭啼啼的,是要害死他呀。你搞忘了,那苗族人是要怎样对秋娃儿的?”任赵氏害怕起来,赶紧揩干泪水,高高兴兴地下灶间帮易芹做饭去。

吃过早饭,任玉明要忙着到槽坊准备后天开场去卖的酒,还要跟王举人相商开场事宜。但是,他又担心家里的两个儿子,一个疯疯癫癫,不知会做出何种事来;一个犯了苗人大忌,若被苗人知晓已经回来,势必兴师动众要取他性命而甘心。任秋倒还罢了,只消交代他不要出门去就行。可是任春却十分难办,关他在屋里,他势必要大呼大叫,引来乡邻看闹热,说不得就暴露了任秋;要是发起疯来,家里两个女人也是拿他没得办法。而被关在客房里的任春此时也睡醒过来,拍着房门大喊大叫:“爹爹,你放我出去嘛!我跟在你**后头,不乱跑就是!”任玉明想想,把任春带出家门,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不耐烦地冲屋内说:“好了!你说的,不准乱跑乱说!”

任玉明准备带走任春,任秋还在睡,任玉明又反复交代任赵氏,等任秋醒来,吃喝都得在屋里,万不可抛头露面。任赵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道:“你都交代过好几回了,我晓得了。”任玉明这才带上任春,满怀欣喜地边走边回头看自己雄势的房屋。

任秋醒来已经近午,他一翻身起床便惊动了任赵氏和易芹。婆媳二人赶紧端了早饭,送进房去。任秋见到任赵氏,要跪下行礼,任赵氏拿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任秋不要出声。她走到任秋身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秋娃儿,回来就好了。你就在屋头,千万不要出去。”任秋点点头,说:“娘,我晓得了。昨晚爹已经交代过了。我好饿!”易芹便赶紧将饭菜递到任秋面前,在旁边无比爱怜地看着任秋狼吞虎咽。任赵氏边看任秋边说:“秋娃儿,你走了,有些事你不晓得。这芹娃子现在是你大嫂。”任秋停下筷子,抬起头对任赵氏说:“娘,你错了。她现在是我的堂客,昨晚都已经由爹作主,我填了房。”这下,轮到任赵氏吃了惊,才明白任玉明为何高兴和易芹为何羞臊。她心里接着便高兴起来,任玉明毕竟没有做下丑事,管他是任秋还是任春,易芹反正也还是自己的儿媳妇。

任秋吃过饭,放下筷子,抹着嘴巴,对任赵氏说:“娘,我回来看到你和爹都好,就安心了。我惹了苗家人,在九姓是呆不下去的,等会儿天黑了,我便带易芹走。”任秋虽没有事先向易芹透露要带她走,但是,她一心只想和任秋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是以,易芹尽管吃惊,但是吃惊过后也就泰然处之。倒是任赵氏惊惶失措起来,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大声叫出来,但随即也意识到不能大声,就压低声音问:“秋娃儿,你要到哪里去?现在你大哥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忍心丢下我和你爹?再说,你爹今天又出门去了,无论如何,你要等他回来商量商量再说。”

任秋想起昨夜爹和易芹都说过关于任春的事,眼前看到娘半头白发,实也不忍心就此离他们而去。但是,一时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叹着气,踌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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