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人的婚事礼节本十分繁琐,男家需要做到“三回九转”,才能娶到新娘回去。其礼数大致是:对相——男女双方初次见面时,由媒人在旁撮合;访人户——女方及女方家长到男家寨中走访,询问男子为人等;看人户——女方及女方至亲到男家寨中,隆重举行定亲仪式;戴花——男方到女家求婚;求庚——男子向女方家长询问女子的生辰八字;送庚——男方将择定的婚期送达女家;结亲——男方及女性至亲到女方迎娶新娘并隆重举办婚礼;送亲——女方至亲送女子嫁入男家;回门——婚事过后三天,男女同回女方后家。此外,还有专门的媒人礼数:请媒——男女双方有意结亲,但是仍然需要请媒人从中说合;托媒——男方恐在前述礼数中稍有不周而致婚事不成,便要托媒人征询女方;谢媒——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后,要备礼隆重地去感谢媒人。
若在平日,这三回九转任缺一种,男方都妄想娶回新娘。不过,哈二并不懂这些礼数,而当初在洛表寨,彝歪嘴也是权宜行事,是以都将礼数省去了。现在,哈大说是要给哈二办婚事,按理就得做好三回九转,桃或玉也因此担心两天时间来不及准备。不过,哈大自有他的打算。三回九转是一般僰人的礼数,对贵为僰侯兄弟的哈二,这些礼数可以用其他方式替代。凌霄寨补办婚事,不过就是办三回九转中的结婚仪式罢了。
哈大将自己的想法给彝幺妹商量,彝幺妹巴不得早点拴住哈二,满口答应。哈大便同桃或玉商量具体的事宜:一是派人准备聘礼,抬到洛表寨,正式向彝歪嘴提亲;二是通传各寨,六月二十五哈二大婚;三是凌霄寨张灯挂彩,六月二十五槌牛庆贺。此外,考虑到凌霄寨到洛表来回需要一天时间,若是结亲当天再从洛表将彝幺妹迎娶过来,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彝歪嘴本在洛表已经为二人办过婚事,这样反倒有些不妥。因此,凌霄寨此次婚事庆典仅仅是补办,二人应当当即合卺圆房,彝幺妹不能再回洛表。
这多少有些出乎彝幺妹的意料,不过,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所求呢。她脸上泛起娇羞的红晕,端起酒碗敬着哈大,说:“全凭大哥作主。”哈二倒似一个局外人,任别人说着自己的事。哈大喝过彝幺妹的敬酒,郑重地对二人说:“从今以后,我僰人两支便不分你我,完全为一家了。虽在以前也有两支结亲的,但是,西周僰侯嫡传后人跟蒙哥大汗后人结亲的,你二人是第一回。这对我僰人来讲,确实是惊天的大事。今夜,我和三妹要亲送你们进新房。”
说话间,哈大便吩咐人将哈二的卧房打整一新,连被褥都换成全新的。又喝过一阵,哈大让人找来哈三妹,他自己扶起哈二,哈三妹和黄世芳扶起彝幺妹,一路嬉闹着送二人进新房。这看起来有些随意,但是,哈大用意极深。如果不在此时让二人合卺,那就是不承认彝歪嘴当初在洛表寨为二人置下的结亲;但如果不隆重补办二人的婚事,也是对彝歪嘴的不尊重。
哈大将哈二送到新房门口,自己回去了,剩下哈三妹和黄世芳将二人推攘着进屋。哈三妹在新房中嬉闹过一阵,悄悄地将嘴唇凑到彝幺妹耳边,调皮地对她说:“二嫂,早点给我生个侄儿出来。”彝幺妹听明白了,幸福地作势要打哈三妹,哈三妹大笑着做起怪相跑出了房门。房内便剩下哈二、彝幺妹和黄世芳三人,彝幺妹别过脸望着墙壁,一言不发。哈二知是彝幺妹生起了黄世芳的气,便对黄世芳说:“芳芳,你也回去睡觉了吧。”不谙世事的黄世芳固执道:“哈二王哥哥,我的瞌睡还不来,我就要陪着你们。”
彝幺妹的忍耐到了极点,她重重地将房中桌子上的油灯掼在地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哈二生怕彝幺妹再作出什么过激的行动,赶紧推着黄世芳出房门,哄着她说:“芳芳听话,明天再耍。”黄世芳极不情愿地应道:“说话要算数,明天我要你和二嫂跟我一起耍。”“好好好,我说话算话。”哈二边哄着黄世芳边关了房门。
回到房中,哈二挨着彝幺妹站定,模索着双手抱住她的蛮腰。彝幺妹一声不吭,双手用力掰开哈二环抱着自己的手。哈二再抱,彝幺妹再掰。哈二最后用力紧紧扣住双手,彝幺妹就拿指甲掐哈二的手臂。哈二吃痛,捉住彝幺妹的手,安抚着说:“幺妹,你为何生气呢?”“哼!”彝幺妹挣扎着要挣开哈二,说,“你心知肚明!你不说清楚,这个黄世芳究竟跟你是啥子关系,休想我理你!”“真没啥子关系。”哈二说,“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和大哥打死了他们的熊娘,心里过不去,才带她兄妹来凌霄寨的。”“你哄鬼去!”彝幺妹说,“她张嘴闭嘴‘哈二王哥哥’,喊得好甜蜜!还要天天陪着你,没得啥子关系,当真怕是鬼都哄不过!”
哈二不由得有些着急,看来是跟彝幺妹说不清楚这件事了,就放开彝幺妹的手,不耐烦地说:“你要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得办法。”彝幺妹气得不可名状,跺着脚骂道:“对别人你就甜言蜜语,对我你就说两句话都不耐烦。我还是你啥子婆娘哦,简直连个人熊生的妖精都不如!”“你不要这样说芳芳,我答应过她哥哥的。”哈二急道,“这样说他们,就是看不起人家。”“哎哟!说得你心痛了?你心痛你还在这里干啥子,去啊,跟你那人熊妖精去啊!”彝幺妹完全是誓不甘休的样子。哈二气得想要抬手打彝幺妹,但最终忍住,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这、样、说!”
彝幺妹并没有收风,兀自吵闹着。哈二无奈地叹口气,拔腿往门边走去,正要抬手拨开门闩,彝幺妹却自背后一把抱住他,脸蛋紧紧地贴在他后背心。哈二想起洛表寨中彝幺妹替自己找玄铁标枪,想起彝幺妹一招一式地教自己标枪功夫,想起洪水中彝幺妹拉住自己舍命奔跑,心便柔软起来,放下拨门闩的手,转身抱起彝幺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