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宣抚司发出的文书送达凌霄寨,哈大正喝得烂醉。送文书的差役在僰侯殿等得不耐烦了,便大声叫醒哈大:“哈寨主!永宁宣抚司文书到,请哈寨主收讫回文。”哈大将醉眼眯开一条缝,没好气地骂道:“甚么狗屁文书!滚一边去,不要打岔我的酒兴!”那差役横行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气,脸上挂不住,手按刀柄,厉声喝道:“哈寨主,莫非你连永宁宣抚使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这话却惹恼了哈大,他睁开眼睛,再看到差役握着刀柄,不由得无名火气,站起身来,双手揪住差役的腰带,将差役平举过头顶,“呔”地大叫一声,将差役扔出大门去。
差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地就飞了起来,耳旁是“呼呼”的风声。腾在空中,手脚似不再是自己的了,一丝儿也不停自己使唤。他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不知道着地之后自己还能否保留一个完整的人形,便在空中“啊啊”乱叫,手脚也胡乱拨动。不过,差役的害怕多余了,他还没落地之前,就被人从空中稳稳当当地接到地上。他双脚踩地,仍然惊魂未定,不敢相信这竟是一场虚惊。等他将心完全放回胸腔,这才想起要回头看看是谁把自己接住了。这一看,再将差役吓得不轻。他身后,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散披着头发,双目如炬,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看。差役连救命之恩也忘了谢,木杵杵地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到凌霄寨做啥子?”救下差役的人正是哈二,“又为何惹恼了我大哥?”听到哈二的询问,差役的魂方才回归体内,他战栗着回答说:“我——我是永宁——永宁宣抚司的人,来给哈寨主送文书的——”“什么文书,念来听听。”哈二心下甚是怀疑,永宁宣抚司向来不过问僰寨事务,莫非是金凤血案的事?若永宁宣抚司果真要僰人交出血案凶手,那跟永宁宣抚司翻脸便在所难免了。但是,大哥为何如此糊涂,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将这差役扔了出来!
差役颤抖着双手,自腰带间取出盖着永宁宣抚司打印的文书,用发颤的声音念道:“山都掌僰寨哈寨主钧鉴:吾皇新登大宝,仁义行于天下。鉴于山都掌僰人为西周武王所封僰侯,吾皇欲效西周仁王,重封哈寨主为侯,其余各寨主均有封赏。圣旨已下,四川巡抚不日将亲赴僰寨传旨。然而,值此大喜之时,德阳赵铎聚众作乱,其叛军已陷川北诸县。巡抚汪浩大人心系平叛,与四川司李越将军合谋,要在四川各州府为李将军征集粮草、壮丁。僰寨自古殷实,现将蒙皇上大恩,理应为皇上出力。现与哈寨主相商,望僰寨能筹集粮食十万石、壮丁七千,交付戎州知县。如此,方不负皇上隆恩。”
这文书令哈二既喜又忧。喜的是朝廷居然没将金凤血案扣在僰人头上,还下旨要封僰寨上下寨主,这皇帝还真是仁义之主。如此一来,僰人便不需再与朝廷抗衡,自然也就免掉了萨凡预言的灭顶之灾。忧却是多于喜的,第一忧的是结义兄长赵铎竟如所言,在川北扯旗了反旗,但是,照文书所言,四川巡抚与四川司联合进剿,也不知二哥能否支撑得住。第二忧的是当初结义时便于悟升、赵铎约好,只要赵铎在川北起义,那么自己便说服哈大,在西南遥相呼应。但现在却是两难境地,如果哈大答应受朝廷封赏,势必会失信于赵铎;如果说服哈大拒受封赏,又必将陷僰人于战火之中。第三忧的,便是僰人弃耕多月,连本年已经成熟的庄稼也未收割,任其月兑落腐烂在田地里,寨寨存粮已吃不到来年正月,哪里筹措得起十万石粮食?更何况除了粮食之外,还要征丁七千,这无疑就将僰人丁壮抽去了二成,要是朝廷有何异动,僰人怎能应付?
哈二忧虑着,猜不透大哥是否真醉了,便领着差役重新跨进僰侯殿。差役躲在哈二背后,犹自惶恐着不敢进僰侯殿。哈二反手拉他一把,他才跌跌撞撞地跟进门来。哈大醉眼中瞧见哈二领着差役进来,责怪道:“二弟,你怎的救下了这畜生?还带他进来做啥?”哈二回道:“大哥,他是替永宁宣抚司送文书来的,文书上说……”“二弟,休听他狗屁宣抚使的胡话!”哈大圆睁了双眼,似要将差役生吞活剥一般,说道,“来啊,把这宣抚使的狗腿子给我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