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庞婉设计的路线,任秋为避免与哈大相遇,他率队不走合江一线,而往与戎州毗邻的长宁。网WWW四月间,川南地正是苞谷抽天花、戴红穗的时候,九姓遍坡都是人把高的苞谷地,加上雨水调和,这年的苞谷长势特别好。然而,出了九姓地盘,到达牌坊地界,接着朦胧的月光,任秋等人眼前全是一坡坡荒地。去年的苞谷地中,包谷秆干得如同纸扎一般,被几乎与苞谷秆同高的野草掩藏起来。
走出苞谷地,便下到坝间。坝间本是水田,此时也应该是秧苗长得正盛的季节。但是坝间的水田中却没有一根翠绿的稻禾,倒是往年的稻茬还浸泡在水里,霉烂后将田水也染得乌黑乌黑。任秋一行人见到眼前的情形,个个心中都有一丝不快。这随行的二十人中,有十人是任秋的师兄,也就是孙文才孙家的子弟。而其余十人均是九姓人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大多是地道的农民,见到上好的土地不种庄稼,心里自然有些惋惜。
还正是酉时时分,天刚刚大黑。若在九姓,刚好收工不久,家家户户都掌灯吃晚饭。但是在牌坊,却不见一家灯火,月光下隐隐可见的人家房屋,静默无声,好像许久没有助人一般。任秋一行带着满月复狐疑,悄悄地靠近一家人家房屋的墙角,想要探个究竟。不过,这也确实安静得诡异,且不说有人,就是连一只狗、一只猫、一只鸡的声音都没有。
众人万分失望,正要动身往别处,却发现了异常。屋内似乎有人在低声地说话,仔细听,又似乎没有。任秋示意师兄孙家宏到屋后阳沟去贴墙听一听动静,孙家宏会意,蹑手蹑脚地缩到阳沟,耳朵贴着墙听屋内的动静。屋内果然有人说话,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那女的说:“你个没良心的秦贵,这都一个月了,你才约人家一回。是不是在外边看上其他姑娘了?”“苏芬也,我哪里有嘛。是那些蛮子看得紧,想偷跑简直不容易。这一个月天天去给他们背从江安抢来的粮食,一天就要背一趟,脚杆都走肿了。”叫秦贵的男人说。“哼!”那个被唤作苏芬的女人回道,“你不给蛮子当苦力,就养不活你呀?”秦贵叹口气,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娘被他们抓起来了,如果不去或者是偷跑,他们就要杀了我娘。我们一起给蛮子当苦力的几百个人,哪个不是这样?不是家中老人被抓去,就是娃儿被抓去。也不晓得何时才是个头。”苏芬便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都晓得的,只是你一个月才回来一回,我天天在坡上看得眼泪巴巴的呢。”
孙家宏听到这里,又蹑手蹑脚地蛰回墙根,正想给任秋说听到的话,却被任秋伸手捂住嘴巴。孙家宏吃了一惊,顺着任秋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月色之下,八个头挽髙髻、手持标枪的壮汉飞奔而来,脚下如同生起风一般,快速却没有一丝声响。这八个壮汉来到屋子前,成扇形排列在大门口,其中一个冲屋里喊道:“秦贵!你出来!我们早就发现你想逃跑了!出来!”
屋子里发出一阵桌子板凳倒地的声响,秦贵因为害怕而发抖的声音接着从屋里传了出来:“我——我不是——不是要跑,我——我是——是出来耍一会儿,我——我要回去的,我这就出来——出来跟你们回去。”等候在屋外的壮汉却似等不及了,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把,打燃火石点上,火红的光亮下,这八个壮汉髙髻赤脚,不是蛮兵是谁。
点燃了火把,一个蛮兵走进大门前,抬脚踹大门,骂道:“你一个人有啥子耍头?屋里还有哪个,一起出来!”秦贵慌忙答道:“我这就出来了,屋里没有人了。”话毕,秦贵哆嗦着打开大门。两个蛮兵立即上前,左右架住了秦贵。先前踹门的蛮兵招呼其他蛮兵道:“走,进屋看看,鬼才相信只有秦贵一个人。”蛮兵们便蜂拥进屋,架住秦贵的两个蛮兵也随着进屋里去。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便传出苏芬的尖利叫声:“你们不要打秦贵!不要打秦贵!”伴随着苏芬的尖叫,是蛮兵们肆意的笑声:“难怪秦贵要偷跑,这样水女敕的婆娘等着,不跑才怪!来来来,陪我们每个人耍一盘,我们就不打秦贵了。”苏芬尖叫得更厉害:“不要——不要啊——,我是秦贵没有过门的婆娘,你们,不要——不要啊——”蛮兵们笑得更甚:“我们保证比秦贵让你舒服。秦贵耍得,我们咋个就耍不得?”一边的秦贵随即发出杀猪般嚎叫:“你们不要碰她!不要碰她!——我,我跟你们拼了——”
墙根下的二十个九姓团丁个个听得血脉喷张,他们捏紧了拳头,望向领头的任秋。却见任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跃而至大门边上,侧身贴住墙壁,用眼角的余光看屋内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