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神医传 第五节:徐州始乱

作者 : Caspring

(一)

徐州,广陵郡,广陵县。

太阳刚刚落下,天还很红。在如血的晚霞下,远处的高山仿佛隐隐约约地藏在广陵城的身后,使得广陵城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显得尤为壮观。清澈见底的小河流在广陵城旁边,田地就分散在这片河流周围。高大的城墙,坚固的城门,无一不显示出它确实难以攻破。

“赵术,还不去关城门?”一个粗犷的声音怒吼。

一个士兵打了哈奇伸懒腰,看了一眼同伴,继续地躺在树下不起来。此人名叫赵术,小眼睛,高个子,一点儿也不威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去去去!要去你去,本大爷还想休息一会儿!李泳,你再敢打扰试试看!”

他对同伴耍无赖。

他的同伴叫李泳,是一个比他大两岁的人。方脸,浓眉,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子干劲。他一点也不买李术的帐,居然抬起一只脚踢了他一下,道:“快去关门,等关了城门你想睡再任你睡个够!——别以为你是太守的亲戚就可以不履行命令!”

“你——”赵术气得跳了起来,“李泳,别以为你是什劳子的城门伍长,就允许对本大爷指手划脚——不过区区才管五个人而已,有甚么了不起的?警告你,在本大爷叔父的面前,你甚么也不是!”

“不准拿赵太守来压人!吾不吃这一套!”李泳毫不退让道,“有本事让赵太守来此评评理儿,要是他说‘这是李泳的不是’,那吾就永远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你——”赵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上前跨出一步,真想动手打人。但是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忍住了气,因为他比李泳还了解太守赵昱,他的叔父是一个多么不讲私情的人——如若不然,广陵城怎会在他的治下如此之好呢?靠着叔父太守的关系当个城门兵已经很让人说话的了,要是再……

赵术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得愤愤地离开——去关城门!

该死的家伙!本大爷要是抓到你的甚么把柄,非让你好看……赵术发狠地想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城楼上,赵术当李泳的面儿把一肚子的火气全部发到守职的士兵身上:“偷懒的家伙,这么晚了还不快关门?还不快点!找打啊!”

赵术骂骂咧咧,李泳只是皱眉地看着-——看在他是太守侄子的身份上,强忍甚么也不说,只可怜了那站岗的小兵不得不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地应道:“是——”

急急忙忙地正准备关门时,小兵忽然愣着了。

“怎么了?手脚断了还是怎么着?”赵术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粗鲁地叫嚷。

这时,一个声音从城楼下传来:“楼上的人可否容在下进城?”

赵术一愣,毫不在意地走过去往城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仰望城楼,在他们的不远处还有一大群马匹,少说那马匹有一二千!少说那城楼下的人有万把万!

说话的是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人,他的周围围是十来名骑兵,个个英武雄壮。中年人四十来岁,一身灰色绵衣。他的头发有些花白,厚嘴唇,一双眼睛因饱受苦难而显得异常可怜,让人同情。

他的身后是人山人海的男男女女,还有数不清的马匹,马儿嘶啼撒欢,但被一群马夫牵着。那群穿着老百姓模样的人们用一脸疲惫的神情直直地望着他。

赵术勉强吞了口口水,带着他认为的镇定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镇定的语气喊道:“……敢问城下何人?”

“在下是陶州牧的同乡,徐州的前下邳相笮融,字伟明!带领百姓万人,马匹三千,特返乡丹阳,经过广陵,见天色已晚,想前来休息整顿一宿!望城楼上的人通容!”

“哎呀,原来是前下邳相……”赵术回神,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热情道,“晚辈叫赵术,是赵太守的叔侄,算起来术还是您的晚辈呢……您稍作休息,晚辈立即开门!”说着,对着身边那个小兵动动嘴唇道:“笨蛋,还不快开城门?惹怒了下邳相,本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等等!”就在这时,李泳小声地反对道,“此人来历不明,怎可随便就把城门给他开着?万一出了乱子如何是好?”

李术咬牙瞪眼,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本大爷认识他!他说他是前下邳相!不会错的——还不开门?”他对着小兵低声斥吼。

“是!”小兵听罢,立即又把刚关下来的城门又打开。

“下邳相,您稍作稍息一番,待术禀告叔父大人后,叔父大人定会为您接风洗尘!”赵术热情地对城下的笮融招待,转个身儿,对身边的李泳道,“李伍长,你去接送他!吾回去禀告叔父大人!”他把“叔父”两个字咬得很重,以表明他和赵太守的关系非比寻常。

李泳抿着唇,拉长一张脸和赵术一起走下城楼,只是一人向太守府的方向小跑过去,一人留在原地接待那位自称是下邳相的笮融。

“广陵城门守伍长李泳拜见下前邳相!”当笮融和他的众手下纷纷下马,刚跨进城门时,李泳带领其他守门的士兵下拜,不冷不淡不急不缓地恭候道。

“嗯,李伍长不必多礼。”笮融和他不熟,不敢和他太热乎,只是微笑有礼地回道。

“请容泳为你带路!”李泳再次上前。

“有劳李伍长了。”笮融对着身边一个骑士低语道,“你召一些人在城门外搭建一些帐篷安排好这些百姓!咱们远来是客,别打扰了赵太守为好!”

“是!”那人低头领命退下。

虽然俩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李泳还是听见了,他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笮融,笮融坦然地接受他目光的洗礼,很是大方地一笑。

一队人马走在广陵城的街道上。笮融走在最前头,跟在他身后一点的是李泳,然后他们俩的身后是广陵的看守士兵,还有笮融的十来个下马的骑兵。

看得出赵昱是个好太守,广陵城在他的治理下可谓是另一个彭城:平坦的路两旁是一幢幢崭新的小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黄昏时分,街市上还不是很冷清,用油炸的饼子热气腾腾的,味道四处飘逸,一个路人停下脚步,一边与卖者正讨价还价,一边情不自禁地擦口水……

笮融侧身一窥,广陵城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卖吃的,也有卖丝绸布匹的,还有卖外地土特产的……热热闹闹的,好不快活。

“看来这广陵太守还真是治下有方啊。”笮融目不转睛,啧啧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东西。李泳感觉他有点怪异,却说不上怪甚么,也不答话。跟着笮融身后的随从看他没有答理自家大人的样子,纷纷有些不悦,但是笮融自己却没有计较,只是眯了眼睛,不再说话。

“哎呀,这不是前任下邳相么!甚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当他们终于来到广陵府的大门前,一个听上去热情却又生疏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一看,在广陵府的大门前,有一群官吏打扮的人围着一个看上去年龄三十岁左右的人。那人也是一副官吏打扮,大大方方的,有着浓厚的书卷气息。一张脸似笑非笑,让人感到亲切儒雅,又让人感到不可捉磨。

笮融短暂地愣了一下,立即回道:“想必先生就是那名士赵昱赵太守罢?在下是前下邳相笮融,现在已经辞了官,可不再是甚么下邳相了。在下正要回乡丹阳,原不想打扰太守您的,但是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只得劳烦先生了!望之多多海涵!”

“呵呵。”来人正是广陵太守赵昱。他爽朗一笑,忽然道,“先生才华横绝,治理下邳有方——听闻先生在下邳不仅广兴佛寺庙宇,还让下邳郡平民日夜颂读佛经,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全迁入下邳郡,而且每到四月八日佛祖诞辰,就举办‘浴佛会’,如今这四月八日还未到,先生便要辞官归乡,昱本想长此见识呢,现在看来倒是昱无缘了。不过先生如此丰功伟绩为何无故辞官返乡?莫不是怕了那去年徐州之战的曹操?”

听完他的话,笮融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反应过来,立即道:“哈哈,赵太守说话真是风趣。听闻赵太守当初淡薄名利,不想一身才华被陶州牧惊觉,被软硬兼施地请出,先为别驾,后任广陵太守——难道大人当初还对陶州牧心有所岔,所以见到他老乡兼好友的在下,故而将气全撒在在下的身上?”

“主公重视昱,将昱提拔为广陵太守,广陵乃是通往江东的门户,昱担此重任,高兴还来不及,怎敢对主公置气?”赵昱笑吟吟道,“昱听闻侄儿说先生好才华,原本不信,可此番一见果如所说——昱自愧不如!刚刚昱说的是些玩笑话,望先生别介意!”

“哈哈。”笮融干笑了一下,眼中有甚么东西迅速地一闪而过,快得好像甚么也没有闪过。

“先生请——”笑了一会儿,赵昱拱手一摆,道,“先生一路辛苦,让在下为先生接风洗尘!”

“不敢不敢,多谢赵太守了!”赵昱转身带路,众人纷纷低头让道,笮融跟上。在看到那个跟在赵昱身后的赵术挤眉弄眼的样子,笮融模了模胡须,笑意虽浓,却是一脸冷笑。

……公元一九四年三月初,陶谦同乡下邳相笮融带领男女万人,马三千匹,南走广陵,徐州始乱起。

(二)

公元一九四年三月下旬,春回大地,冬季远去。春光明媚,春暖花开,正是:朝来庭树有鸣禽,红绿扶春上远林。

豫州谯县,小华庄,华府客宅。

春天的谯县果然也很美丽:绿草如荫,群芳含苞待放,如枯木逢春;耳盈鸟语,目满青枝,如春意盎然……可是,在谯县华府一所不大也不小的屋子里,却有一张与春景不符的愁眉苦脸。

“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可是又要分别了。”一个哀声叹气的声音响起。

天很蓝,柔和的阳光暖暖地挂在房屋的上空,带着一丝顽皮,透入纸糊的窗户里。华府的客房光线很充足。屋子本来很干净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但是现在这个屋子里却有几个人把它弄得有些零乱。

屋内有这样几个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还有两个十来岁上下的孩子。其中,有三个人都是相同的浓眉大眼,他们是兄弟。虽说是兄弟,长相很相似,但是他们的气质却迥然不同:年长的叫诸葛谨,英气里透着一丝成熟稳重;稍小的叫诸葛亮,稳重从容中带着一丝睿智;最小的则叫诸葛均,是个幼女敕青涩、活力四射的小家伙。屋内还有第四个人,他是一个小少年,乳名叫小童,与诸葛均的年龄差不多大,虽说没有他们三个兄弟那么英气挺拔,但他却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很是讨人喜欢。

刚才说话的就是出自于小童之口。

诸葛均终于抬起头,忍无可忍道:“林弟弟,这句话你从昨天到现在为止最少说了十来遍了,难道你都不闲嫌累么?”

小童的脑袋靠着窗户,瞧着屋内正在收拾包袱的诸葛三兄弟,无精打采道:“唉,谁让你们都要走,就剩下小童一个人了……”

“谁说大家都要走了?这不是还有黄叔叔和叙儿弟弟么?——对了,从早上就没见过黄叔叔他们了,他们在做甚么?”

“他?别提了——昨天晚上找师傅时,刚好听到他对师傅说要暂回荆州去,只把叙儿弟弟留在这里,他要几个月后才回来,估计他现在还和叙儿弟弟一块儿……”

“嗯?那你怎么不跟去看看?你和他不是同乡么?”

“……小童,还不想回去……”小童垂下头,闷闷不乐地回答,“小童舍不得师傅——哦,还有你们……”

诸葛均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哥诸葛谨,又看了看很认真收拾包袱的二哥诸葛亮,叹了叹气,勉强地露出一脸笑容地走上前:“呵呵,看不出来林弟弟你还是一个情感细腻之人呀!”说罢,他很是自然地捶了一下小童的胸。

捶得虽是自然,但力道却不轻,捶在小童的身上时,令小童龇牙咧嘴的,一张脸蛋刹时变成了一张小夜叉。诸葛谨和诸葛亮情不自禁地停下手里的忙碌,有趣地望着小童怒吼道:“啊!死哥哥,你居然趁火打劫!下手这么重!”说罢,他眼红地向诸葛均反击回去。

“哈哈,活该!谁让你上次用雪砸人的?”诸葛均一躲,跑到了门口朝他洋洋得意。

“均哥哥,你真是太小气了!你死定了!要是被小童逮到的话——”小童气得咬牙切齿。

“哈哈,你抓不到的!”诸葛均的话说完,急急忙忙向屋外跑去。

“站住!别跑!”诸葛均的一捶,让小童把满怀的伤感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下子,他甚么也不管了,直直地追打诸葛均去了。

“真真是两个便扭的孩子。”在屋内终于静下来时,诸葛谨摇摇头,继续收拾包袱笑着说。

诸葛亮把华神医特意送的一些药草递给他,心中一动,补充道:“但也是很善解人意的弟弟哪。”

顿了一会儿,诸葛谨忽然问:“阿亮,你可知道这次为兄要离开的原因么?”

诸葛亮微微一笑,反问道:“兄可是要考考愚弟?”

诸葛谨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他笑。

“呵呵,这可难不倒弟!”诸葛亮想了一会儿,先开口试探,“兄长可是因为茶馆听闻之事?”

“哦?怎么说?”

诸葛亮垂眼,轻轻道:“曹州牧备粮,自然还是对其父之亡而耿耿于怀啊……”

“是么?”诸葛谨看着诸葛亮有些躲闪的目光,心中有数,笑道,“阿亮,你可知道每次你不说实话时,目光总会躲躲闪闪的?——兄可要听实话哪,可别拿那一套陈词滥调来敷衍为兄……兄知你从小聪慧异常,何况这里没有外人,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是,让兄长见笑了。”诸葛亮抬头,眼里划过一丝智慧之光,轻声道,“曹州牧备粮,自然还是对徐州之地眼红啊。”

“嗯?怎么说?”

“兄长曾拿地图于弟,弟在图上仔细观察过了。”诸葛亮缓缓道,“徐州虽说‘百姓殷盛,谷米封赡’,然却地处南北方过渡地带,是为争夺之地,上接北方之地的青州、兖州,下连江东的豫州、扬州,此两处皆有诸侯,分别为兖州的曹操、扬州的袁术!当今天下,民不聊生,任何想要逐鹿中原之人都会对徐州虎视眈眈!如今众诸侯多皆无插足之际,加之陶州牧大人的手下误杀了曹大人的父亲,此二人负有不共戴天之父仇……亮猜想,与其说曹操是为报父仇攻打徐州,还不如说是曹操借杀父之仇意欲染指徐州!”

“呵呵,看来弟对这天下之事了解得还真不少啊。”诸葛谨回过神来,有些干笑道,“那依弟之意,天下之大可有可投之人?”

“兄可是为难弟了。”诸葛亮摇摇头,一脸懊恼道,“弟对天下大事还不甚了解,实在是想不出——不知兄长的意思?”

“呵呵,你知道的,咱们即将投奔的叔父大人就在袁术大人那里……”诸葛谨有些尴尬道,“兄只是说说罢了……弟可否告之兄,在弟眼中何谓可投之人?”

“兄长。”诸葛亮的眼睛直视诸葛谨,他缓缓道,“在弟的眼里,只有怀有仁爱之心、并且不乱杀无辜的人方为弟愿投之人……”

“那若天下没有弟所说之人……兄的意思是扬州的袁术大人如何?”听到自家二弟的想法,诸葛谨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弟不了解袁术大人,弟不知。”诸葛亮注视着自己的大哥的眼睛,像是在告诉他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似的说,“弟的主公弟要自己寻找……如若找不到,那么弟宁愿躬耕于田地,老死一生。”

“哈哈,弟说笑了。”诸葛谨勉强地笑了笑,摆摆手继续收拾包袱说打了个哈哈,“为兄只是说说罢了,弟不必当真。”

“是么?”诸葛亮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大哥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后,便没有再开口。兄弟俩人默默地收拾着。

(三)

“哇……”一个惨兮的哭声持续不断。

这是一间宽敞的卧房,卧房里有一张大床,大床上有二个小女圭女圭和一个妇人。妇人头发有些花白,睡着的时脸上的皱纹不太明显,细弯眉,此时她闭着眼,安静地侧身在休憩。一个小女圭女圭钻在妇人怀里,另一个紧挨着妇人怀里的小女圭女圭。

钻在妇人怀里的小女圭女圭胖嘟嘟的,皮肤粉女敕,好似能掐出一道水来,而另一个则是小小的,皮肤白皙,好似一块美玉。前者是神医华佗老来得子的华沸,后者则是华佗的关门弟子华云,而这个妇人则是华佗的正妻白氏,白云卿。

哭声是从小华云嘴里发出的。他的哭声没有把华沸吵醒,反倒是把白云卿吵醒了。

白云卿睡眼迷蒙,伸出一只手,很是习惯地搂着拍拍怀里的宝宝,发觉不是小华沸在哭,这才不得不眯眼睁开。

很快地,一双手抱起了小华云。白云卿虽然瞌睡连连,但还是轻柔地唱着歌哄着小华云,但是小华云依然没有停止哭的趋势。白云卿自言自语:“是尿床了么?还是……”言罢,她模了模小华云的裤子,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难道是饿了么?”说罢,解开一些扣子,正要喂女乃给小华云喝。

“嗯——”果然是小华云饿了。不过在他接触到白云卿的**后,他忽然又大哭不止,哭得凄惨,甚至把华佗给哭来了。

“夫人,和你商量个事儿——明个儿送别那几个客人后,为夫想去……”一个带有沉重的声音戛然而止。华佗一身布衣,还未跨进门就听见小华云的哭声。“嗯?怎么回事?”一进屋就看见妻子手忙脚乱。

“老爷……!”白云卿都来不及抬头,只是脸有些红道,“快来看看云儿,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他是饿了,但怎么喂他也不吃!……”

“快让老朽看看。”华佗接过小华云时,随手从怀里捞出一些果子,小心翼翼地把果子里的汁液喂到小华云的嘴里。小华云也奇迹般地不哭,转而喝果汁。

看着喝得津津有味的小华云,华佗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看白云卿:“夫人呀,莫不是又把云儿当成沸儿?难道你忘了云儿是喝不习惯女乃么?”

“啊……”白云卿这下清醒了,脸红不已。她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华沸,然后又把目光转到小华云身上,转了转眼珠子,终于想出了圆场的话,“……想想还真让人惊讶呢——云儿居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喝女乃,他是要喝果汁?……”

“可不是么!”华佗看着小华云喝饱满足又入睡的样子,用怀念的语气道,“当初走得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人……老朽一直在担心云儿能不能活……后来他饿了,实在没法子,看到树上还有一些小鸟最爱吃的果子,便摘了来。那时候真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喂他,本来以为还要再找人时,没想到云儿居然饿得甚么也不挑了,竟真把果汁当成女乃水喝了……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云儿最爱的就是果汁罢……”

白云卿听完顺着他的意思一阵唏嘘。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半晌,华佗回过神来,继续刚才在门外未说完的话,“和你说个事: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为夫想和吴普去一趟广陵,家里就交给你了……”

“甚么?老爷想去广陵?没弄错罢?”愣了好一会儿,白云卿才道,“老爷,去年你才刚去过彭城,何苦今年还要去广陵?何况听说广陵那里甚么药材也没有啊!老爷去那里干甚么?……”

“唉,你不知道啊,吴普的老乡被人洗劫了……”

白云卿吃了一惊:“啊?怎么回事?难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华佗抬头苦笑了一下,缓缓道,“唉,徐州真是祸不单行:去年年底就受到那个曹军的攻打,听说四个郡国都遭到了殃,只有广陵郡那里是唯一没有受到兵灾的,但是……”他低下头,一脸的痛苦。

“老爷……!”白云卿担心地看着他。

华佗朝他一笑,继续道:“没有想飞来横祸:曹军刚一走,那个下邳相就辞了官,带着一大批人马,说是告老回乡,南过广陵,把广陵给抢劫了……唉,也不知道广陵城怎么样了……这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陶州牧还没接到消息,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事儿……”华佗顿了一下,自朝道:“这下好了,徐州二郡三国都遭此劫难,谁也不用眼红了……”

“老爷,那小普……”白云卿看着华佗发红的眼睛,哽咽了。

“还有这次去广陵的路上为夫还想顺便采采药……”华佗强作笑脸地转移话题。

“老爷……老爷为甚么你不进些药材回来呢?”白云卿眼睛有些红,她低着头道,“集市里应该有些卖的罢?何苦再出那趟远门?”

“夫人……”华佗看了她一眼,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为夫也不想啊——可是,若是进了药材,那就意味着那些病了的人可要多出钱了,这年头……”

“可是你忍心再离开么?”白云卿抬起头,有些控诉道,“老爷,这几年你总是出门在外的,而这些年外面又不太平……生沸儿时你不在也就罢了,万一你要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住了口,背去,不愿让华佗看她掉眼泪的样子。

“夫人……”华佗欲言又止。

“算了,老爷,你去罢。”良久,白云卿终于转身,对着华佗苦涩地一笑,“家里的锁事你无需担心……真是的,明明老爷是去做好事的,为甚么……你瞧,老妇都在说些甚么呀……”她有些尴尬,但是装作甚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移步到熟睡的小华沸身边,温柔地看着他。

华佗抱着安静下来的小华云亦来到白云卿身后,看了一会儿小华沸,忽然低低地道:“云卿,这些年苦了你了——老朽常年不在家,你,怪为夫么?”

“甚么怪不怪的,咱们都老了,还计较这些干甚么?……”白云卿的心暖暖的。

“是老朽说错了——哈哈!”华佗傻呼呼模了模自个儿的脑袋。

俩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对方。良久,华佗才回过神来,把小华云放了下来:“那么夫人,为夫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交于你啦!”

“是,老爷!”白云卿说着,正把小华云接到手时,小华云忽然哇哇地大哭。

俩人皆是一愣。

“哎,云儿怎么又哭了?……”华佗愣愣地说。

“你看看是不是尿布湿了,亏你照料这般久……”白云卿说罢,与华佗一同看了看,却没有发觉任何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小华云的哭声终于把小华沸给吵醒了。

“哇——”同一时间,两个小女圭女圭的哭声让两个大人忙得满头大汗。

“快看看沸儿!”白云卿爱子心切,立即将小华云交到了华佗的怀里。她弯下腰,一手搂住小华沸,一手熟练地扣模他的小裤子。果不其然,白云卿道:

“原来沸儿尿湿了……”

而这边的小华云说来也奇怪得很:刚触到华佗的怀里时,竟然奇迹地朝他咧嘴一笑,不哭了!

“老爷……”白云卿刚换好小华沸的尿裤后,才想起小华云来。可是她却没有再听见小华云的哭声。她很奇怪,于是抬头一看,就见到小华云揪着华佗的胡子朝华佗笑,而华佗却是一脸的错愕。

“噗嗤——”在白云卿的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自家老爷如此丰富的表情,于是她忍不住笑了。她的这一笑,把华佗从错愕中笑回了神。

“夫人……”华佗老脸尴尬。

白云卿开玩笑道:“看来云儿可是喜欢老爷喜欢得紧哪,片片都不想离开你——这样回想起来,难怪抱着他的时候他总是哭……真是个淘气鬼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华佗看了看小华云,陷入深思。然后他做了一件事情:他把小华云放在床上,然后假装离开。果不其然,小华云一看到华佗离开他了,就又哭了。

“这是……?”白云卿着实愣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但是华佗明白了,他笑着又走了回去,举起小华云,轻轻地问:“云儿,是不是想和师傅在一起啊?”

奇迹地,小华云竟然望着他呵呵地笑——好像在回答:想!

“老爷您……!”白云卿又是震惊又是爱护地反对,“您怎么这样说啊!云儿还小,可经不起那些苦头……”

“问问云儿罢——这可是他自己选择的啊!”华佗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从言语中不难看出他不容拒绝的态度。他不也管小华云到底有多大,只是说道:“云儿啊,你是愿意随师傅游行天下还是愿意和师娘呆在家里?”

“啊啊……”小华云拽住了华佗的胡子,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的答案。

“哎哟哟!老朽知道了,云儿你轻点哟……”华佗被小华云的“摧胡手”揪得直叫唤,看得一旁的白云卿也想开了:算了,让云儿早点见识到外面的残酷也好,省得他以后学他师傅一样到处跑!不过——

白云卿沉下脸,搂着哄住张口欲哭的小华沸,一脸训斥道:“老爷,你也快管管好云儿,别让他再吵醒了沸儿!”

……远远的,还能听见白师娘恼火的呵斥声……

(四)

徐州,琅琊国,琅琊县。

琅琊县的黎明静悄悄:小草从地里钻出来,女敕女敕的,绿绿的。周围的树也从冬眠中醒来,一声不响地,缓慢复苏。一年四季在于春,琅琊县的春天本该生机勃勃的——仔细地一看,不难察觉经历了去年的一场屠城,琅琊县早已生灵凋敝,人去楼空,完全没有恢复过来。

琅琊县变成了一座空县——一座空的、破败了的县城:高大的城墙塌,左一个缺口,右一个洞口;城楼上插着一杆白旗,斜斜地;城门半掩地关着,孤伶伶地;房屋坏了,有些没了屋顶、门窗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一片丘墟;田地里一团狼藉,好好的庄稼被糟蹋,稻苗全被折了……

琅琊城被群山包围,附近经过的泗水河清澈见底——大概也只有河里的小鱼才是这琅琊城最无忧无虑的了。天还没亮,鱼儿在浅水的枯叶下休息,偶尔地露出水面冒个小气泡,又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枯叶下。倏地,鱼儿们不安起来,一起游向了河底的最深处。

鱼儿们是听见了地面传来整齐的步伐的声音波动才游动的——果然,远远的,就有一支嘈杂的军队在往琅琊城的方向前进。

领头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肩披白袍,身穿白铠,骑着黄马。胡须不长,眼睛不大,个头不高,小麦皮肤……此人正是去年年底攻打徐州的兖州牧曹操。

在他身后依然跟着两位器宇轩昂的骑马将领——曹仁和于禁,还有那名体格彪悍的大汉典韦。

此时,曹操不甘心一伐徐州因缺粮失利,便来二伐徐州!

在他的身后,依然还是那支一望无际、已经见过血了的士兵,唯一不同的是这支士兵精锐比上次更强,数量也比上次更多,唯一让人惊愕的是这次士兵们不是一脸杀气腾腾地赶着路,而是一脸不耐烦地赶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皆是曹操挥军南下去往东海国郯县路上遇到的无辜人——他们本与曹军无仇,错就错在他们是徐州人,错就错在他们是徐州牧陶谦的百姓,而陶州牧正是曹操的杀父仇人!

士兵们像赶鸭子似的用大刀抵着那群毫无反抗的老百姓,那群老百姓的脸上满是绝望与悲哀,无声地哭泣。每当有人走不动时,就会有士兵不停地低声催促:“快跟上,快点!……喂,不准落下!一个人也不行!……”那群老百姓们行走的速度反而更慢了。

于禁有些看不下去,他正想拍马上前劝谏,却被曹仁不动声色地拦下了。曹仁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于禁转过头,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曹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些受折磨的老百姓,嘴角勾起一缕解气的笑容。随后,他看到了没有士兵的琅琊城,像是想到甚么,沉下了脸,冷冷道:“就这了!”他指的是琅琊县的泗水。

人们的脸上无可避免地流露出真正绝望的呆滞表情——所有的老百姓尖叫,开始向四周散开,想要逃跑,曹军煞气地地用刀指着他们,让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人们泪眼汪汪,哀鸣声响起。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结局:这将是他们自己的沉眠之地——要么被曹军直接用刀刺死,要么被曹军赶蟣uo羲?缢馈Ⅻbr />

“大人,饶命啊!”一个衣着有些破烂的老人吃力地叫起来,“小民皆是无辜之人哪!敢问大人,小民犯了甚么罪?为何要置小民于死地?……”

曹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残忍地笑道:“尔等本无错,错就错在你们是徐州人!错就错在你们住在陶谦老儿治下的徐州!而陶谦老儿正是曹某的杀父仇人!”曹操提高了嗓门质问道:“当初陶谦老儿杀吾父时,怎就没想过他亦是无辜之人?——这些都是你们的命!认命罢……”曹操激动了起来,面色也涨红了,他的眼睛渐渐地模糊了,他不再理会那群老百姓们的反应,直接下命令道:“杀!当初陶谦老儿杀吾父时,就该有此觉悟!——你们死有余辜!……”

“啊!”人们惨叫,许多人来不及逃走,被士兵用刀刺倒在地;有些人想逃走,却被追上的士兵直接砍断了双脚,扔进了泗水河里……

刚发芽的草沾满了血,清清的泗水河成了红河,人们的声音渐渐隐没。

曹操闭上眼,不愿再看下去。

这次二攻徐州,他早已做好失败的准备。临行前,他已对跟随他的心月复们说,如果这次失败,他不幸身死,那么就去投靠他的好友——河内的太守张孟卓罢。因为他熟知,张孟卓是个老好人,而且他以前和袁本初的关系也不错……

这次如若失败,一切都将结束,所以徐州的百姓啊,别怪曹某下如此毒手……

他就这样沉思,典韦洪亮的嗓门却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典韦道:“主公,有一个人快马加鞭从兖州那里赶来,说要求见主公!”

原本心不在焉的众人抬头,齐齐地望向自家的主公。

曹操冷眼看了那一条死亡之河,从嘴中蹦出几个字:“让他过来!”言罢,一个满身伤痕的小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人——”小兵张锐哭着喊着跪下,他一抬头,就看见黑了脸的曹操,不由得把刚吐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何事?”曹操的声音毫无温度。

“大人,不好了——”张锐咽了咽口水,满脸惊慌磕磕巴巴道,“吕布——吕布军偷袭兖州,陈、陈宫陈公台大人和张邈张孟卓大人作了内奸!吕布军入主兖州!……要不是有荀先生和程先生……恐怕、恐怕——现在、现在兖州只剩下鄄城、东阿、范县三城!其余、其余全被吕布军占领了!……”

“甚么!吕布偷袭兖州?”众人纷纷变色。

曹操愣了半天,更是下马揪住了张锐,急问:“甚么!你说甚么?你说——你说公台、孟卓反叛?——不可能!”曹操气得当场踹了张锐一脚,吼道,“不可能!孟卓不可能叛变!孟卓怎么可能会叛变?你胡说!简直胡说!胡说八道!”

张锐被踢得个狗吃泥,又快速爬起来,哭丧着脸道:“大人,陈大人、张大人确实是反了呀!您怎么可以说是——”

“带下去!……”曹操低吼一声,看也不看了他一眼,又似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让他好生休息!不得怠慢!全军急速撤军!……”

“是!……”士兵的声音铿锵有力。

士兵的纪律很严格,即使听到兖州内乱后,也没慌了手脚。全军行走的速度虽加快,竟却一丝也不乱,就好像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一样。

行军中,曹操的脸色阴郁,他骑着马回忆起往事来。他不由地想起了与孟卓还有本初相处的日子。

张邈,字孟卓;袁绍,字本初——此二人皆是曹操的挚友。

年轻时的曹操和普通的热血青年没有甚么两样,都有一个相同的理想,那就是:讨贼立功,匡扶大汉;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公元一**年,西凉刺史董卓篡权,废少帝立献帝,天下震惊;施暴政寒人心,民不聊生。悲愤之下,他决定刺杀董贼——董卓却有猛将吕布,因而他策划失败。

他弃官下野,逃跑成功,在陈留“散家财,招义兵”,说服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等人,在兖州最先举起义旗。

随后,东郡太守乔瑁号召关东群雄起兵讨伐董卓,各路诸侯闻风而动,然而真正到来的却只有八个诸侯: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还有便是自己,骁骑校尉行奋武将军曹操。

诸侯在兖州陈留郡的酸枣联盟,虽然号称十万,但却军心不齐。他多次建议先联军占领司州的睾县城,以它为根据地,再伺机进兵洛阳,联军回复他的却是整日寻酒作乐,止步不前。

他气愤——终是独自带领乡勇兵前去,可惜还未占领睾县,便遇上董卓部下的徐荣军,双方大战一场,他大败于敌军。

他疲于逃命,好不容易回到酸枣大营,却瞧见联军的诸侯依然在聚会饮酒,无动于衷。无奈之余,他只得离开联军前往扬州募兵。

当他忙于募兵时,联军却起了内讧:兖州刺史刘岱对东郡太守桥瑁看不顺眼,便把他杀死。当他好不容易募兵数千人后再回到酸枣,却发现联盟军皆已解散,回到各自的领地。于是,这支号称十万大军的东路军实则已经瓦解。

他悲愤——适逢袁绍在迫使韩馥决定起兵,且在冀州汇合十郡兵马,于是他复又加入,在漳河盟誓讨董卓。第二次参与联军的诸候有:渤海太守袁绍、冀州牧韩馥、河内太守王匡、西河太守崔钧、原西园军副司马张杨、匈奴单于於夫罗,还有自己,骁骑校尉行奋武将军曹操。

这次联盟的队伍却依然不齐心:冀州牧韩馥派的军队根本不上前线,剩下的河内太守王匡、西河太守崔钧、原西园军副司马张杨、匈奴单于於夫罗则只是原则上响应,虚以委蛇。

联军隔河相望数月,他终是愤怒地离开。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蒿里行》正是各路诸侯讨伐董卓时带给他留下的伤痛往事。

回想起来,他和那时的好朋友本初和孟卓亦是参与过……

袁绍——袁本初,出生名门望族,因此被奉为“讨董盟主”。

关东诸侯讨伐董卓,董卓无心恋战,杀少帝退守长安,挟献帝火烧洛阳。

然后本初就变了——没了少帝,他居然意想天开地提出让幽州牧刘虞做新皇帝!于是正直的孟卓就劝言他,没想到反惹得本初不快……

他还清楚地记得本初竟然让他杀掉孟卓,不过却被他拒绝,至此孟卓对他十分感激……

大概就从那时候起,他才和孟卓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罢……

甚么时候,他和孟卓的情谊变了?

大浪淘沙呵——经过岁月的洗礼,当年的十八路诸侯如今现在还有多少存在?当初的少年情谊如何现在还有多少没有改变?

他还清楚地记得和孟卓把酒言欢的样子——但是他还记得么?为甚么他会背叛某?在他迎接吕布的时候,他可曾考虑过之后会如何?

“哈哈哈哈!……”曹操策马,浑然不顾四周,忽然仰头大笑,是笑的泪水迸发,是笑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元一九四年四月,曹操二伐徐州,二屠徐州,途中兖州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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