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神医传 第四节:药乡记事

作者 : Caspring

(一)

深冬。

虽是深冬,却依然没有冬雪的降临。今年的雪天似乎姗姗来迟。

民间自古有谚语:大雪瑞丰年——如果冬天不下大雪,那么对来年而言,一定会是自然灾害特别多的一年,尤其是蝗灾,对农业最是不利。

现在,针对一直没有下雪的农民们来说,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今日下午,天空特别阴沉,气温特别寒冷,冷风呼啸,这是下雪的前兆。若是猜测不错,今晚就可能会下雪。

呼呼……

冬风踏过山川,越过森林,拂过河流,吹到了谯县的涡水河畔,吹散了笼罩在谯县上空的阴云。誉有“草药之乡”的谯县很是宁和——它没有接受战争的洗礼。

没有受到乱世的波及,从战乱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来到这里寻求庇护——谯县,不仅有避乱的临时场所,而且有神医免费地为人治病,药价很公道。

据闻,神医就住在谯县附近的小华庄里。

小华庄的西北角有一座约五百平方尺的竹篱茅舍,正是那位名医用来诊病的药肆。药肆的周围搭建几座简易的居所,居所的牌匾上都写着“养疾康复”四个楷书大字。往常这个时候里面会坐满老老少少的病人,他们基本上都是远道而来,如今临近佳节,来看病的人少了很多,而肆外的居所也几乎不见几个人影。

“下一个!”从药肆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在一个十五岁的药童的搀扶下,坐到了这个声音的面前。

坐在老人面前的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医师。中年人个头居中,一身白衣,四肢修长,长胡须,长得飘逸,一双眼睛大而有精神,充满着干劲。

这个中年人就是神医华佗的徒弟之一——李当之。

此刻,他一只素手搭在老人的手腕上。

他为老人把脉。

“老大爷,您哪里不舒服了?”顿了一会儿,李当之看了看老人的脸色,

“……脑袋发昏,鼻子不通,呼吸很困难。”老人缓缓道,“唉,老朽已是花甲之年,虽看过好几名医师,吃了一堆方子,花了很多钱,可总也不见效——吴医师,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当之笑了笑道:“老大爷,您不用担心,您不过是受了点凉气,小医给您开个方子,您服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价钱……”老人的声音期期艾艾。

“这样好了,不算您的治疗费,只算这个药草的价钱!只需十钱!”

“啊,就这么点?难道传言是真的么?”老人有些不敢相信,颤巍巍道,“哎呀!多谢吴医师了!您真是‘医者父母心’哪!您可不知道,这世道……唉!好多医师都说自己出自于名医,可是……就是所谓的名医,开了一大堆的药,害得……唉!”老人凄苦地摇摇头。

李当之抿了抿嘴,也不插话,只把一包草药递到了老人的眼前。

“多谢李医师啦!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哪,像您这样的医师可真不多见哪……”老人面露感激,捧着药,絮絮叨叨地站起来。

“您慢点走!”李当之不忘招呼道,“焦二,快扶老大爷!最好是送他回家!”

“是,四师傅!”焦二点点头,很热心地上前。他是谯县小华庄的一家穷人孩子,长相敦厚,快满十五岁,正在药肆里做工,赚取一些生活费。

“谢谢啦!”老人眉开眼笑,在焦二的搀扶下离开这家药肆。

“还有没有病人了?”这时,一个忧虑的声音从药房里传来。

“没了!——难道师弟没注意到那是最后一个病人么?”另一个爽朗的笑声说。

“呵呵,如此倒是师弟的过失了。”言罢,从屋内走出来两个人。一个圆脸大眼,笑意浓浓,虽是个中年人,但看上去很是年轻;另一个五官清秀,神情透着一丝刚强,此时却满脸忧虑,这两个人分别是神医华佗的另两个徒弟:广陵郡人吴普,彭城国的樊阿。其中,吴普是二师兄,樊阿是三师兄,李当之最小。

李当之抬起头,看到樊阿满脸的忧虑,略带一丝好奇地问道:“三师兄,你怎么一脸的不开心?”

“还不是因为师傅么!”樊阿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彭城怎么样了!师傅去那里看师姐了,也不晓得捎封信回来……”

“是啊。”吴普也皱起眉头来,“这次听那些逃过来的人讲,彭城被曹操给屠杀!遍地都是尸体……不过还好,广陵那边倒没事——”

“是啊,幸亏广陵没事。”樊阿接口,瞅了一眼吴普,幽幽道,“二弟和三师弟从小就是孤儿,在彭城那边也没甚么亲戚,不似二师兄!要不然……说到这儿,师兄,好像你有家人在广陵罢?二弟怎么都没见过你给家里报信哪?”

“……这会子正准备写着哪。”吴普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了彭城上,“听过来的行脚商贩们讲,这次徐州可被曹操打狠了,都死了十几万人哪!”

“啊!那、那师傅怎么办?他会不会——?”

“唉,小医也是为此而担心啊……”

就在三个师兄弟正担心着自家师傅的安危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喊声:“救救人呐!”

三个师兄弟相互望了一眼,全都跑到外头一看。来人是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精壮,方脸,背上有一张大弓,此刻他手里抱着一个约三岁的幼儿,那个幼儿小脸惨白,须眉月兑落,痛得直哼哼。中年汉子捂着幼儿的月复部,两眼焦急而无助。

“怎么回事?”李当之率先发问。樊阿接过中年汉子手里的幼子,将他抱在了怀里,吴普则是上前为那幼儿把脉。

中年汉子红着眼道:“某也不知!半个月前,某之子突然对某说他肚子痛,当时还不太厉害,半日又好了,某也没在意;可是几天后,他又痛了,并且痛得很是厉害!某在家乡看了好几家大夫,大夫们开了一大堆方子,吃了还痛,根本不见效!如今某已是家徒四壁!实在无法,听闻谯县有神医,这才远道而来——”

“哦?听壮士的口音,您果真不是本地人哪?敢问壮士家住何处?”在师兄们为那幼儿把脉时,李当之为缓冲一下中年汉子的心情,跟他不停地套近乎。

“荆州南阳。”

“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敢问壮士大名?”

中年汉子刚要开口,却被吴普打断:“他的脾胃吃坏了,这该怎么办?”

“甚么?”李当之吓了一跳。中年汉子则问:“甚么脾胃坏了?某的儿子怎么可能把脾胃吃坏了?”

“唉!该怎么办?要是师傅在就好了!”樊阿伤透了脑筋,对中年汉子解释道,“脾胃坏了,要把它切掉,可是……”话还没说完,中年汉子的脸发白了。他生气道:“胡说八道!要是切了胃,那某的独子不就会……!”

“不会死人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最多只会让他在这多待些时日。”

“啊!师傅!是师傅!”李当之、樊阿和吴普激动地叫起来。

师傅?华佗?华神医!中年汉子也反应过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六个老老少少的人:一个老人背着一个小婴儿,他的腰间挂着金箍铃,手里拎着一只木箱;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并排站着,东张西望;后头跟有一个少年扶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拄着拐杖,右脚裹着厚厚的布。这六个人分别是神医华佗、婴儿小华云、孩子小童和诸葛均、少年诸葛亮以及年轻的诸葛谨。

“师傅!……”吴普的眼圈儿红了,他看了看怀中申吟着的幼儿道,“师傅,徒弟的医术不精,让您见笑了。”

“怎么会呢!”华佗把背上熟睡了的小华云递到诸葛亮的怀里,然后快步上前道,“快把他抱到里屋去!让他躺在床榻上去!让老朽来为他破月复!你们俩在一旁帮忙!——小普,你先让安排其他人去休息,今天已经够晚了!”

甚么!破月复!中年汉子紧张道:“不了——某不用休息,就呆在这儿!”

“好罢。”华佗倒没甚么,只对吴普道,“你先带其他人去休息,有事明个早儿再说!”

“是!”吴普留下来,樊阿、李当之两人七手八脚地抬病人进里屋。中年汉子想跟进去,却被小童拉住了。中年汉子想开口,却被吴普打断:“壮士,您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师傅会解决这个难题的!”

中年汉子神色有些不安,不过还是听从医师的吩咐呆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这就是师傅的药肆啊?小童一直以为师傅是一个游医的。”他驻在门口观望。

“真奇怪……”诸葛均开口。

“奇怪甚么?”他一面踏进药肆,一面睁大一双眼睛东张西望。

“你是华佗的徒弟,照理说,你应该也在里面哪,可是为甚么……?”他的话引来众人的好奇,也包括那个中年汉子。

小童回答:“理由很简单——人家不是他的正牌弟子,所以不用在里面。”

“啊?”诸葛均听了大为好奇,“这弟子也分正牌的?那你怎么还跟着华神医?”

小童听完叹一口气,用非常老道的口吻道:“当初小童是出来周游天下的,正好碰到了师傅。那时候他救了一个有钱人,小童看他挺吃香,就跟着他跑了!”

“啊?不会罢?你周游天下?”

见诸葛均发傻发怔和不可置信的样子,小童咯咯地笑起来。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笑了一会儿,又正经道:“开玩笑的——其实跟着师傅走的原因是,师傅当初总是一个人东跑西跑地救治病人!师傅不像其他医师那样,蒙着良心赚黑钱!小童觉得师傅很让人佩服,就跟着他多学一点儿处事经验!”

诸葛均好奇道:“是么?那你怎么不多学学医术啊?况且你还是华神医的徒弟啊,多学一点也不见得是坏处啊!”

小童把嘴巴翘得老高,大大咧咧道:“说是徒弟,你以为徒弟好当的么?想当徒弟,必须先学会辨认药草甚么的——反正小童没兴趣!再说了,医师一向被人瞧不起,小童将来才不要当医师……”

“那你将来想做甚么?”中年汉子被挑起了兴趣。一旁的诸葛均发问:“那么说,你只是为了游历才跟着他了?”由于俩人是同时发问,因此诸葛均好奇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中年汉子脸有些红,不敢再吱声了。

小童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的发问,对诸葛均答道:“是啊——而且师傅不是已经有了关门弟子么——就是小华云!小童不过是副的,他也是知道小童心思的……只要小童愿意,他也会教医术的——师傅可是很开明的!”

“怪不得——”诸葛均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子。

“怪不得甚么?”

“怪不得你的医术和华神医不是同一个水平!原以为是华神医不会教人,原来皆是你不用心的原故!哈哈!说不定你将来是个半吊子名士,如同你学医一样!”诸葛均说完,对中年汉子眨了眨眼,赶紧地跳开。

“甚么!”小童反应过来,哇哇大叫,跟着追打过去。众人看罢,都笑了起来。

(二)

华佗的府邸与药肆连在一起。

进了药肆,有两扇门:正门的后面一般用作手术场地;左拐一扇门后,则是华佗家的院子。院子是四合院——中间种了一圈药草,药草的北面是华佗的居处,东面是厨房,西面是客房。

小童等人很幸运——他们刚进屋休息的时候,天就下雪了。

“哇!雪!是雪!”小童探出了小脑袋,兴奋地叫起来。

“这就是谯县的雪啊?”诸葛均站在雪堆里,惊奇道,“你们看,雪下得还算大的,明天大家就可以玩雪了!”他的话逗得众人笑了。

“三弟,林弟,快回来!当心着凉!”诸葛谨在屋子里铺好床后叫唤他们,诸葛亮在一旁哄着小华云,看着大哥像个管家似的,他只是眯着眼睛笑。吴普在给大家安排住处后又跑去找师傅华佗了。

“小童还想多玩一会儿呢。”他不想回去睡觉,只觉得诸葛大哥很是扫兴。

“好啦,明天咱们再玩罢。”诸葛均在一旁安慰。

白雪开始飘下,疑似空中在撒盐,寒风呼呼地咆哮,雪花随即漫天飞舞,更似柳絮因风而动。公元一九四年的冬雪的确不是很大,但却很是美丽。天上下着白花花的雪儿,六出纷飞。小雪落到小童伸出的手上、头发上,然后再融化。从远处一看,闪闪发亮,像极了阳光照在水面上时的波光粼粼。

飞雪,就这般下着。

“师傅呢?”当吴普跨进药肆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中年汉子坐在自己的儿子旁边看着,李当之在熬药,樊阿正在一旁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甚么。

“三师弟,你在写甚么呢?师傅呢?”吴普又问一遍。

“师傅回去看师娘了!”樊阿头也不抬。

“哦,是么?”吴普失望道,“小医还以为能看到师傅的剖月复术呢!”

“二师兄别恼!”李当之看了一眼埋头写作的樊阿,悠悠地道,“三师兄正在记录师傅刚才的剖月复过程呢——等他写完,你过目过目不就好了么?”

“师弟!”樊阿气急败坏,终于抬起头,“为兄还未写完呢!”

“哈哈,所以小弟不是说要写完才过目么?”

“师弟!”

“哈哈!”屋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传得很远。

小华云刚入睡,又被吵醒,结果小华云的哭声害得大家都没得睡。小童被笑声和哭声吵得睡不着,忍无可忍地喊:“谁在那儿笑得那么大声?这么大点的地方让人五个人挤睡已经够难受的了,谁在那儿吵,还让不让人休息?”

“安静点!”诸葛谨看到小华云红着的眼睛,毫不客气地对小童斥责,“别把云弟吓到了。”

“甚么呀!”小童委屈,“又不是人家弄得!”

“好啦好啦。”诸葛均哀求道,“这是在华神医家,别这样打扰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是哦,也许师傅正和师娘在一起相聚呢,把别人打扰了可不好!”小童人小鬼大,说得诸葛三兄弟面红耳赤。

“睡了睡了,不许再说话了!”诸葛谨作为长辈如是说道。

这头终于静下来了,那头华佗的卧室里却没有结束。

华佗的卧房看起来很是舒适,一点也不华丽。房内的布置十分单调,放眼望去,竟有几张书案排放在一起,拼成一个大书案,这些书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既有前人遗留下来的珍贵医书,又有华佗游医天下时寻找到的手抄本,还有别人赠送的竹简医书,当然也有他闲暇无事时的著作。

在昏暗的烛光下,华佗跪坐在床塌边,翻看《观形察色并三部脉诀》。

“老爷,才回来,你又在看书了。”一个似埋怨又似理解的声音响起,来人是一个端着水盆的妇人。妇人的发色有些白,脸上也有些皱纹,可是从她清秀的面庞上不难看出,这个妇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大美人。此妇,就是华佗的妻子——白氏,白云卿。

华佗抬头,把书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原来是夫人啊。”

“看你,这么晚了,也不休息!给你打了盆热水,泡泡脚就早些休息罢。”白云卿说着,麻利地给华佗洗脚来。

冬天很冷,可是让自家的妻子服侍自己的华佗却一点也不感觉冷。

华佗连忙抓住白云卿的手道:“别累着,老夫自己来。”

“胡闹!”白云卿瞪他一眼,不肯同意。

华佗看着自家妻子忙碌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白云卿抬头,先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那是华佗闲暇无事之时撰写的著作,又看了一眼华佗沉重的表情,然后继续给自家的丈夫洗脚,边洗边好笑地问:“老爷,你又是怎么了?”

“老朽从医已有几十年啦!”白云卿竖着耳朵听着,只听华佗发出了一个感慨的声调道,“老朽总在想,为何人会生病?何时人才不会生病?每次看到那些病已膏肓的人,唉!真不知……”

“你呀,就知道胡思乱想!你救了别人的命,他们该感激才是,何必想其他劳什子的!”白云卿对自家丈夫的做法感到好笑。

“这是身为医师的职责!”华佗闻言有些不痛快。

“咱们不提这些了,好不?”白云卿叉开话题,有些埋怨道,“你呀,就知道想这些没头没脑的,刚回来也不看看沸儿——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恐怕你连沸儿的百岁抓周之事都忘了罢?若是度儿还在的话……”

“……这些年苦了你了。”华佗叹声气,温柔地看着自家妻子。白云卿低下头,忽然问:“对了,这次你去看阿妹丫头,怎么没听你提起了?还有那个叫华云的小女圭女圭是谁?”提到小华云的时候她的嘴里隐约冒着酸味。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哗啦啦”的洗脚声。华佗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响地抬起脚。白云卿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擦干华佗湿漉漉的双脚。

“唉!”华佗坐直了身体,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明目,“别提了——这次徐州之战牵连到彭城,而阿妹就住在彭城——”

“啊?那岂不是……”白云卿的脸有些发白。

华佗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那不就是……哦!华云!华云!”白云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叫道,“难道华云是……?”

“是的,他是阿妹的儿子!是难产下来的!是老朽唯一女徒弟的儿子!”

白云卿不说话了,她担忧地看了华佗一眼,华佗没有露出悲伤的样子。是啊,毕竟在他的人生中他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形,早已习惯了,再悲伤也于事无补。

清楚这个道理的白云卿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才道:“那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云儿啊!对了,看他和沸儿差不不多大的年纪,要不你再收个义子?”

“嗯,这也好。”华佗赞同地点点头,“让他在无忧中长大,总比在仇恨中长大要好——唉,这世道呀……”华佗的眼睛黯淡下来。

“老爷,算算时间,华云好像也满月大了罢?”白云卿看着脸色发愁的华佗,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再一次转移话题。

“是啊,离他百岁生日还有两天!”果不其然,华佗说到华云的时候,神色好像又轻松了许多。

“那到时候给他和沸儿来了抓周如何?”白云卿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华佗终于开心起来,“刚好为大家接接风!”

两人愈说愈兴奋,愈说愈开心,房内不时地传出夫妻俩欢快的笑声。

(三)

公元一九四年二月初是小华云的百岁生日。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小童一大清早,就跑出门一看,发现今年的雪远比以往的雪要小,不过倒也漂亮。银白色的雪铺在地上、房屋顶上、树上,看起来好像世界穿上白的素装。雪很净,好像赤子的心,无比纯洁;雪很亮,好像阳光的笑容,无比灿烂。

“谯县的雪和家乡的一样美!”小童仰天感慨。

“琅琊县的冬天比这儿更美!”这时,诸葛均跑了过来。

“吹牛!”小童一脸坏笑,忽然抓起地上的雪,快速地把它们揉成团,然后喝了一声,砸向诸葛均——正中目标!

“哈哈!小童打着了!均哥哥你太笨了!”小童在那里哈哈大笑。

诸葛均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居然——”

“嘿嘿,这叫‘兵不厌诈’!”小童再接再厉,继续用雪球砸人。

诸葛均从来没有这么玩过,不得不狼狈地东躲西藏。

他们就这样玩着闹着。

远处,诸葛亮默默地看着。——他在思索甚么?谁也不知道。

“冬天真冷。”诸葛谨最早起来。他没有直接地出门散心,因为脚伤还没有完全好,所以他留下来照顾小华云。而小华云不知何故,早在一旁哇哇地大哭,这让诸葛谨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的诸葛亮和诸葛均来。

“这是怎么回事?”吴普手里拿着一个红果子,还未进屋,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他进屋一看,只见年轻的诸葛谨手忙脚乱地哄着小华云。吴普不由地侃笑:“公子,好兴致啊!”

诸葛谨的脸有些红,呐呐道:“云弟弟怎么了,他怎么总是哭?……”有句话他不好意思讲,那就是:谨也没发现他尿湿了甚么的。

这可怜的年轻人愣是忘了小婴儿也是要吃饭的。吴普忍住笑意道:“公子,云师弟怕是饿了,给他喝果汁就好了——这是师傅说的。公子不必担心,呆会儿让师娘照顾云师弟便好了。”

“好!那就有劳了。”诸葛谨张嘴接了这么一句。

吴普接过小华云,用红果子挤了挤汁液,喂了他一些汁水后,转身便走。刚迈几步,他突然拍了拍脑门,像是想起来了甚么,对诸葛谨道:“哎呀,瞧普这记性——师傅说了让你去找他,他就在东北不远处的‘五禽教坛’,你去了便知道。”

“谢谢吴医师。”诸葛谨心知肚明,或许是华神医要为他治脚伤。

小华云被接走了。诸葛谨理了理衣裳,与吴普道别,朝东北方向走去。

“师娘啊,云师弟来了。”这边的吴普把小华云交给屋内的师娘白云卿照顾,那边的诸葛谨走了大约六十丈的路程后终于看到了华佗。

华佗在高地上锻炼。

他在做一系列奇特的动作:首先手脚均着地,模仿老虎的形象,身躯又是向前又是向后退地动来动去;接着手脚仍是着地,模仿了鹿的样子,脖子也又向左又向右地看来看去;跟着他又模仿了熊,身体仰卧,两手抱着小腿,身体又是左右地来回滚着;这还没完,紧跟着,他又模仿了猿——他的身体直立,两手攀住一枝杆,把自己的身体悬吊起来,手脚很是麻利地在空中翻来翻去;最后他猛然双手臂向上竖直,一脚翘起,同时伸展两臂,扬眉鼓劲,就像一只鸟飞翔时一样——他落地了,坐在了地上,伸直了两腿,两手攀足底,反复地伸展两腿和收缩两臂。

诸葛谨在一旁目不转睛,他的两眼似已发怔,直到华佗累得满头大汗,在一旁休息时,他才舒了一口气似地上前一步,拱手请安:“华神医!”

“哦,你来啦!”华佗回头笑了一下,然后用手巾擦擦汗。

“华神医,您刚才是在做甚么呀?”诸葛谨好奇地问。

“这是老朽的一套锻炼方法,名叫‘五禽戏’。”华佗笑了笑回答。

“甚么?五禽戏?”诸葛谨听都没听说过。

“是的——‘五禽戏’,这是一个强身健体的好方子。”华佗解释道,“老朽在书上曾了解到以前修仙养道的人常做‘气功’之类的锻炼,他们摹仿熊攀挂树枝、鹰转颈顾盼,舒腰展体,活动关节,用来求得延年益寿!老朽便锻炼出这套方法:一叫虎戏,二叫鹿戏,三叫熊戏,四叫猿戏,五叫鸟戏,这些统称为‘五禽戏’!它可以用来防治疾病,还可以延年寿命,同时可使腿脚轻便利索!”

“五禽戏可以使腿脚轻便利索?”诸葛谨的眼睛一亮,“华神医,难道您……?”

“是的,老朽让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的腿脚更利索——这是一个时间较长的过程,如果你肯坚持不懈,不出一个月就定会好的!”

“真的?”诸葛谨颇为激动,却疑虑重重,“但是这不是华神医您的……”

“呵呵,医术就是用来相互促进的。”华佗了然一笑,“老朽相信,只要医师们能聚在一起,相互交流,那么医术就一定能够提高!老朽一直坚信这个道理。况且老朽并没有只教你一个,还有老朽的徒弟小普也会!”

说话间,吴普正巧从华佗的居住处走出来,刚好听到华佗提到了他的名字,于是就问:“师傅,您找徒弟有甚么事?”

“没事没事。”华佗莞尔一笑,连诸葛谨也笑眯眯的,看得吴普莫名其妙。

“对了,云儿怎么样了?”华佗想起来了。

“云师弟很好。”吴普好似松了一口气,喜气道,“师娘很喜欢他,把他和华小师弟放在了一起!对了,师娘让徒儿告诉您,她说明个儿傍晚让云师弟和华小师弟一起去过百岁抓周!”

“哦,是么?那就好。”华佗听罢点头,转身而走,边走边道,“小普,为师得去药肆了,你今天就不用去帮忙了,教教诸葛公子‘五禽戏’罢。”

“是,师傅。”吴普虽有些不情愿,但不敢违抗师命,还是同意了下来。

诸葛谨在一旁红了脸,呐呐道:“有劳吴医师了。”

“不敢当,不敢当。”吴普被诸葛谨受窘的样子逗笑了。——看来今天是学不到师傅的甚么医术了。他如此安慰自己,这也算不上甚么坏事情,权当是温习罢。

雪地中,有两个人一起在开始练习“五禽戏”,一个是教,一个是学。

(四)

今天是小华云和小华沸的百岁生日。

百日之岁,对父母们而言,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起步点,一般有钱人的家里都爱让小孩子抓周,以此来预测他们的未来。

这是一间客房。客房很宽敞,中间摆张大圆桌案,桌案大的可以让七八个人坐着围成一个圈。桌案上摆放了很多的小玩意儿:三支毛笔、三把琴、三把木剑、三柄木剑鞘、三把弹弓、三根棍子,三只碗、一些小吃的,还有十来本书籍:比如医书《黄帝内经》,算术方面的《九章算术》,儒学六经的《易经》、《尚书》、《诗经》、《礼记》、《乐经》、《春秋》。

在这些东西面前,有三个小孩,分别是华佗之子华沸、华佗的嫡传弟子华云,还有那个中年汉子唯一的儿子——黄叙。

为何黄叙也抓周?说来倒巧,这个名叫黄忠的中年汉子在自家儿子病好后,居然和华佗热乎上了。适逢华佗要为儿子、徒弟过生日,他无意间一问,居然得知了三个半大的小女圭女圭都是同月同日生!虽说黄叙早过了周岁,但是黄忠却从来没有给他抓过周。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凑热闹的心思,黄忠也不想那么快地离开了,于是两家决定:让三个小女圭女圭一起来过生日!

众人把小玩意儿放在三个小女圭女圭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们怎么做。

最先动的是小华沸,这个小家伙对书本玩具一概视而不见,东咬咬西咬咬,然后在小吃面前停下来——小家伙对小吃很感兴趣。众人看罢,哈哈大笑。华佗哭笑不得道:“这个小家伙,从小就知道吃!长大后一定是个贪吃鬼!”

“不一定哪。”黄忠脸红地祝福道,“也许是大富大贵,反正将来肯定不愁吃不愁穿!”但是众人不给他面子,笑得更厉害了。

“快看快看,叙儿弟弟对刀剑很感兴趣呢。”一旁的小童哇哇叫着。

众人瞧去,但见小黄叙果然拿了一把小木剑,顿了顿,他似乎又对另一个小玩意儿——刀削感兴趣,他极其聪明地抓住了一柄刀削。

“哇!他将来肯定会当将军,而且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

众人嘻嘻哈哈一番后,把目光落在了许久都没有动弹的小华云身上。

只见小华云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看了看华佗,又看了看黄忠,最后竟然“咯咯”地笑了。

“他怎么不动呀?”小童呆在一边忍不住了,他干脆上前把《黄帝内经》放在小华云眼前摇晃,带着一丝诱惑道,“云弟弟,这个你喜欢不喜欢啊?”

“喂,别太过分啊。”诸葛均最先嚷开了。

小童振振有辞道:“小童这不是在帮他嘛!云弟弟好迟钝啊!再不决定,天就要黑咯!”众人摇头,对小童的无赖式的做法无话可说。

“华云乖哦,拿了这本书,哥哥给你好吃的!”小童在驳倒了众人后,对小华云倒开了一大堆口水。

小华云终于动了。他首先爬到小书面前,众人只听到“啪”地一声,几本小书被折断两半。众人一愣,便见所有的书几乎毁于一旦。

小童第一个叫起来:“华云,师傅要你拿书,你怎么毁书啊?”

华云呵呵地笑着,一点也没有懊悔的模样。

他先拿了一本残破的医书,抱在了怀里,好像在怀抱一个宝贝;接着,他又抓起《诗经》,再往天上一抛,《诗经》掉下来,没坏;之后,他把它握在手里不放;最后,他又找了一本关于农业的书籍,嗅了嗅,也放在怀里不撒手。

终于三个小鬼头的抓周大典结束。首先是华佗的儿子华沸,他只拿了吃的;其次是黄忠的儿子黄叙,他拿了一把带有木剑鞘的木剑;最后是华云,他一共拿了三本书,分别为残破的医书、完整的农书还有文学书。

结果出来了。

小童最先道:“将来,沸儿师弟一定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叙儿弟弟一定是一个文武双全之人;至于云弟弟,一定会继承师傅的衣钵!师傅不用再担心啦!”

“恭喜啊,沸儿将来一定是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人!云儿一定会成为一名神医,就像华神医您一样!至于叙儿,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黄忠第二个道喜,他不好意思为自家儿子吹嘘。众人含笑地看出来他很是高兴。

“呵呵,看来三位都是有福之人。”诸葛谨笑了笑,一旁的诸葛均猛地点头,诸葛亮只是微微而笑。

“看来师傅不用发愁了。”吴普笑着开口,樊阿和李当之也附和着。

“多谢各位的吉言!”华佗满脸喜乐,“把东西收拾一下,呆会儿咱们再为三个小家伙们做一个简单的生辰罢。”

“好哦!”小童开心地叫起来,“有东西吃了!”

啊?众人一愣,随之大笑起来。

很快地,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家一起忙和着,不到半晌,就把两张大桌已放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虽说不是甚么大鱼大肉,只是一些新鲜可口的蔬菜,偶尔也夹着一些猪肉,但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华佗、黄忠、吴普、李当之、樊阿、诸葛谨坐一桌;小童、诸葛均、诸葛亮、小黄叙、小华云、小华沸还有华佗的妻子白云卿坐在另一桌。

“哇——闻到这个味道,人家都流口水了!”小童夸张地吸了吸口水。

众人哈哈大笑。

华佗首先举起酒杯道:“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日子同,大伙儿不醉不归!”

“好!”大人们纷纷敬酒。

小童也很想喝,但是他的年龄太小了点,因此,他没喝成。

“小童也想喝。”他很不高兴。

诸葛均笑道:“你才多大呀?就知道喝,小心将来变成一个酒鬼!”

“小童才不会成为酒鬼!”他生气地反驳。

“哦,不成酒鬼那你将来成为甚么?”诸葛均好笑地问。

“为甚么是小童先说?你为甚么不说?”他翘着嘴巴反问。

“是均先问的,当然是你先说!”诸葛均说得有理。

“谁规定先问就得先回答?”小童耍赖。

两个小家伙为了无厘头的小事而争吵起来。白云卿喂完嗷嗷待哺的三个小家伙后,瞅了一眼正在安安静静吃饭的诸葛亮,再瞅一瞅正和别人争执不下的诸葛均,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特别。白云卿夹了夹两根绿油油的小青菜分别放到两个不服气的小鬼们的碗里,缓和一下气氛道:“你们两个小吵闹鬼,快点吃罢,再不吃的话,当心没得吃了。”

两小鬼相互一望,一言不发地埋头苦吃。

两个小家伙的表现都出现在众大人眼里。看到自家妻子的劝解功夫,华佗骄傲极了。这时,小童忽然心血来潮,抬头问:“对了,各位今后有何打算?”

他问得太突然,众人一愣,没人能接上他的话来。

良久,诸葛亮疑惑道:“林弟是说将来的打算么?”

“是啊——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么?”小童更疑惑。

诸葛亮迅速地环顾了众人,好笑地问:“你倒是先说说,你将来想要做甚么?”

小童道:“将来小童可是要当名士哟!——均哥哥,你呢?”小童的脸倏地发热,他聪明地把话题抛给了诸葛均。

诸葛均反应慢一拍,顿了好半天才道:“均将来只要过得好好的就好了。二哥,你呢?”诸葛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赶紧再把这个问题扔给自家的二哥。

诸葛亮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自家大哥:“大哥,您有何打算?”

“啊?”诸葛谨苦笑了一下,对诸葛亮和诸葛均眨了眨眼眸,“现在呀,为兄只要把你们两个小家伙拉扯大就好了!”诸葛均和诸葛亮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师兄们呢?”小童兴致勃勃地追问。

吴普、李当之、樊阿都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还是吴普厚着脸皮道:“咱们没别的大要求,只要把师傅的医术学好就行了。”

“那没有别的要求了?”小童对于这三个师兄的平凡志向有些不满意,转而把目标放到黄忠身上,“黄叔叔,那您呢?”

黄忠回答:“等叙儿的病好了,某就带他回去——”

“啊?那您也没有甚么要求么?”

“某?某还有甚么要求的?”

“难道您不打算建功立业?”

“某不需要的。”

“不需要?那您是干甚么的?对了,小童还未问您家住何处呢。”

“某?某住在荆州。”

众人的脸色齐齐动容:华佗的三个徒弟惊讶地打量着黄忠,诸葛谨皱眉,诸葛均惊奇地看了一眼小童,诸葛亮的目光一闪。只听华佗喃喃道:“荆州,是一个很富饶之地啊。”

小童则惊喜地问:“那您也是在刘荆州手下做事么?”

“你怎么知道?”黄忠有些惊奇地看着小童激动的样子。

只听小童继续道:“小子也是荆州人,父亲正是刘荆州大人席下的一名名士!”

“啊,那你们岂不是同乡了?”吴普为他们高兴。

众人的眼睛充满笑意。华佗举杯向黄忠致意:“看来你们是‘他乡遇故知’啊。来来来,让咱们为你们的相遇敬一杯。”

众人纷纷给黄忠敬酒,小童不能喝,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半晌,大家都有些醉了,忽听黄忠有些不舍道:“唉,难得咱们如此投缘,但是再过几天,某就该离开了。”众人听了,心有所触,场面渐渐冷却下来。

看到如此情景,白云卿忍不住提议道:“既然大家如此投缘,那么妾身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众人竖起耳朵,云卿道:“让这四个小家伙结拜为兄弟好了——如何?”她指的是小童、华沸、华云和黄叙。

“同意!”小童拍手笑道,“太好了,既然三个弟弟是同月同日生,那小童就当他们的大哥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了,那么谁是小童的二弟、三弟还有小弟呢?”

“你这个小滑头!”云卿笑着点了一下小童的额头。

“既然你是大哥,自然是你决定。”师傅华佗不回答,想看看自家徒弟是怎么解决的;其他三个师兄也不敢在师傅面前插话;诸葛均的脸上有些羡慕,想要开口,却被诸葛谨微微拉住了;诸葛亮不答话,只是在一旁看着;黄忠倒是无所谓,只笑了笑,表示默认华佗的提议。

“嘻嘻,这可难不倒小童——小童就先按年龄,再按相遇的顺序来好了。”他的眼眸转了转,“叙儿弟弟是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所以排在第二,是二弟!小童和云弟弟是最先认识的,所以云弟弟是三弟了,沸儿最小!是四弟!——师傅师娘黄叔叔,小童安排得如何?”

“你这个小滑头!”华佗指着小童的鼻子笑,黄忠也在一边笑,大家都在笑。

“这么说都同意罗啦?”小童跳了起来,“那么小童先去看看弟弟啦。”说完,他跑到三个结拜弟弟面前,对他们说,“今后,小童可是你们的哥哥了,要是你们不听话,小心哥哥会打你哦。”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只挥舞着他的小臂膀。

小华沸正在吃着云卿的食物,丝毫不理他;小黄叙看着他挥舞,居然也跟着挥舞他的小拳头,舞得比他还厉害;小华云更是夸张,直接用小手捏他的脸部,直至小童的脸变形。

“哎哟,三弟,你轻一点!”小童疼得直叫唤。

“哈哈哈哈……”众人开心地度过了剩下的一天。

(五)

一九四年三月初,谯县的雪融化,春季将来。

诸葛谨的腿伤康复。

这天,小童结伴诸葛三兄弟还有黄忠一起在谯县散步。

——这便是师傅的故乡啊。

“真看不出师傅原来还是士族出身!”小童吐了一口气,颇为感慨道,“听说这里还出了两名大家族:曹家和夏侯家——要是有缘能拜见到他们就更好了。”

“听说谯县还出产多种药材,再加水陆发达,所以谯县自古就是一个药材的集散中心。”诸葛亮难得发表自己的看法,显然他被谯县的面貌给吸引。

“嗯?”小童回头,很惊奇道,“亮哥哥,你晓得?”

“……也只是在书上看过。”诸葛亮的脸居然有些红。

“乖乖,是哪本书啊?亮哥哥能不能告诉小童,下次也让小童去看看?”

“别听他胡说,书上哪有!”诸葛均小声地低咕,“明明他是私底下问华神医的!”

“你呀!”诸葛亮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诸葛均的头。

诸葛谨一直在一旁看着,末了他笑了说一句:“咱们到处走走罢。”

“好罢。”今天他是主角,众人以他为主,也就不多说甚么了。

大家陪着诸葛谨四处闲逛。

谯县是一个靠水的“田”字型城市,不愧为豫州的治所——当走完整个谯县后,小童等人就发现自己所走过的道路拼起来正好是田字型。一如诸葛亮所言,谯县的地盘虽然不大,但是水陆交通确实很方便:临水的地方有船,临郊外的地方有驿站。临近初春,气温暖和了,谯县的小贩们开始忙着卖各种药材。

谯县以“亳芍”和“亳菊”闻名天下。

大大小小的铺子或多或少都有卖亳芍和亳菊,还有一大堆小童说也说不上来的药材,比如说漆叶,再比如说青黏。药材种类的繁多,让小童等人大开眼界。

“这是甚么?”还记得这是小童第一次接触到药店时问的话。

“这是漆叶,这是青黏。”

小童一脸迷糊,问,“这些都有甚么用?”

“甚么用?养颜啊。”一个胖乎乎的药肆老板神神秘秘道,“悄悄告诉你,用漆叶的碎屑一升,青黏碎屑十四两,按这个比例配制,长期服用此药能打掉三种寄生虫,对五脏有利,而且还可以使身体轻便,使人的头发不会变白——这可是神医华佗亲口说的!”

本来看到这个老板时,大家以为他是一个医术很高明的人,但是两三句话就让他泄了底。小童悄悄地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同伴,发现他们皆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禁问道:“这是真的假的?不是你胡说的罢?”

“哪能啊。”老板言之凿凿道,“这可是华神医亲口说的,不信你问他去。”

“好,那小童问去啦。”他向同伴们打眼色,大家满脸狼狈地离开。

好久这个老板才反应过来:“哎呀,这位客人,您还要不要买啊?”——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人了!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小童乐不可吱,“这个骗子,居然敢胡说,想让小童买他的药!哈哈,小童自己就可以用师傅的,比他的不好太多?还想骗小童!”

“哈哈哈哈……”众人笑完,由诸葛亮发了一个感叹:“也不知道那个老板说的是不是真的。”

“肯定不是真的啦。”小童说得很有把握。还没等诸葛均问为甚么不是真的时,诸葛谨提议道:“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累不累?去茶馆休息一下好么?”

“好,那大家去‘丰源茶馆’好了。”小童赶紧提出要求。——“丰源茶馆”是谯县看起来最大的茶馆。

“就你事多。”诸葛均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表示反对。

于是,大家都进入那家热闹茶馆。

很快地,一杯杯热腾腾的茶被端来,众人在品尝茶后,开始四处打量那些客人。

众人发现这些客人不全是本地人,他们多是穿着褐色短袖衣襟,行为毫无文雅可言。大家的目光相互交错,齐齐探听那些客人捎来的消息:

“听说这里有个叫吴普的,得了华神医之传,可神啦!”

“哎呀!不过俺听说华神医还有叫樊阿、李当之这两个徒弟的,他们也得华神医之传,神得很啊。”

“是啊,不知道华神医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经常外出!”

“那是!人家可是神医哪!……”

“不过,听说他一个月前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小女圭女圭!……”

“啊?小女圭女圭?不会罢?……”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是华神医女弟子的孩子!上次听闻华神医要去探望他那个女弟子,没想到却赶上彭城被屠……”

“确实是这样,俺也听说是华神医准备去探望他那个女弟子的,不想……唉!华神医这才带着她的孩子回来罢……”一群流里流气的人在交头接耳,可是说话的声音颇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一个衣服颇是老旧的小伙子见不得他们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开口道:“嘿,这是多久时候的事了?俺早就听说过了!——不过你们听说这个了没有?俺保证你们都没听说过!”

“哦?甚么事?说来听听!”果然,那群人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听说那个益州的刘益州大人——薨了!”小伙子说。

“啊?不会罢?那……”

“现在是刘益州之子刘璋大人接手益州!”小伙子继续卖弄他的消息。

“啊?那刘璋大人是个甚么样的人?”众人纷纷一头雾水。

“听闻新任刘益州虽无大才,却因秉性温和仁慈,这才继位益州……”一个老人在一旁惊叹,低声道,“不过,老朽还听说汉中那边出了个张鲁大人,也不知是个甚么人物,竟和那个新任刘益州好似不对味,看来益州那边迟早要乱咯!”

“啊,那不是……”众人没了下句。

“这算甚么!——咱这个消息才叫吓人!”一个小贩似的人物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忽然大声地说。

“哦,甚么事?”茶馆的人们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不过在看到来人是一个瘦弱的小贩时,脸上都带有一丝轻蔑的表情。

这个小贩也没在意:“这次咱去了兖州,你们猜咱这次看到了甚么?”

“甚么?”人们一脸不耐烦地追问。

“咱看到一个大官在备粮……”

“啥?兖州?备粮?不可能罢?难道是曹大人?……”大家瞪大了眼睛。

“嘿,这事咱可知道!偷偷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听说那徐州牧去年不知怎么的,杀了曹大人的父亲,曹大人向他讨要结果,但是徐州那边甚么表示也没有,结果曹大人就打到徐州那里为父报仇了!不过听说今个儿年初缺粮,不得不退回来!现在曹大人又在备粮,咱估模恐怕还要打到徐州去……”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听客们纷纷讨论起来。

“这事可瞒不过咱,虽然他们一直在封锁消息,但是凡是卖粮的人心里都有个数儿!”小贩用肯定的语气说,末了他还补充一句:“他们还曾高价向咱买,但是咱没同意,没卖给他们……”

“难道那个叫曹操的还想打徐州的主意?”一个气愤的声音说。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家伙一脸不敢相信——诸葛均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哼,只要有刘原相在,就不会让他得逞!”另一个稚女敕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小童也站起来大声说。

“刘原相?谁啊?”一个人私下小声问。

“刘原相就是刘备大人啊,早年以贩履织席为业,据说此人还是帝室贵胄呢,细细排起来他还是那个刘益州的亲戚!”另一个声音好笑地说。

“真的假的?别是个骗子罢?”那个人不信。

“就你厉害!”……

客人们事不关己,肆无忌惮地谈笑着,只有诸葛谨等人却高兴不起来。

小童还想说甚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被诸葛亮轻轻一拉,只好翘着嘴巴不再说话。黄忠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该走了。”众人才点头,付账,然后闷声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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