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羽族阵地上的厮杀也已然白热化,双方完全陷入了混战。奚洛水与冷缘、小叶三人组成小小战阵,以奚洛水为箭头,朝伍长所在方向杀去。
伍长身陷一个战团,与两名羽族士兵一起对抗六名兽人。两名羽人似乎是新兵,在敌众我寡之下,刀法颇为散乱。伍长一人抵挡住三名兽人,饶是他刀法纯熟老辣,也颇见吃力。
奚洛水大喊一声:“伍长,我们来了。”冲上前一刀砍去,替伍长分担了一个兽人。冷缘也回复冷峻神色,拦下了另一个兽人。叶苜蓿拔刀在一旁掠阵。
伍长登时轻松许多,哈哈笑道:“看来小姑娘医术不错,你小子刚还半死不活,现在就活蹦乱跳跟只兔子似的了。”
叶苜蓿抿嘴一笑。伍长一腾出手来,刀势登时犀利许多,三下五除二砍翻对手。
忽然,羽族阵地北面烟尘大作,地面震颤不止。羽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
兽人军中,陶遥闭目自语道:“邻水镇的仇,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报吧。”原来陶遥来之前,已经派出探子将消息传给邻水镇妖族守军。这场战役本因邻水血案而起,邻水妖族守军自然不甘落后。邻水镇的妖族挥师南下,借无忧小道,兵锋直指狼图腾谷口,与狼谷远征军一起夹击羽人来了。
突如其来的邻水兽人军团对措手不及的羽人右翼的第二战团展开了猛攻。奚洛水所在伍正是第二战团。才刚大占上风,眼见能把攻入阵地的敌军驱除,片刻间就强弱易手,羽族第二战团压力剧增,在兽人的生力军面前伤亡惨重。
奚洛水又砍翻一名兽人,后退一步,与冷缘背靠着背,他听到了这个冷峻青年也在大口喘息。从清晨厮杀到现在,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大伙儿体力消耗都很大。叶苜蓿被伍长和几人护在圈中,也不停地手挥指诀,调动天地灵气为众人恢复元气。
一名异常强壮的兽人冲到奚洛水跟前,手中狼牙棒劈头盖落。奚洛水正自喘气,本能抬手一刀隔去,哪知久战之下月兑力,刀与狼牙棒相撞却给敲落在地。
眼见狼牙棒要砸在奚洛水天灵,冷缘察觉到不妙,转身一刀递出,一声脆响,冷缘手中翼击刀也给打落在地。那兽人一声低吼,狼牙棒一抡,又是当头砸去。
伍长已然赶至,右手一刀围魏救赵,直取那兽人胁下,左手推向狼牙棒杆,想把狼牙棒带往一旁。谁知那兽人膂力强劲,伍长左手一拨未能动摇其丝毫,兽人反而在中途一顿,狼牙棒横扫,直打在伍长左胁,将伍长扫飞了出去。
就在狼牙棒快扫中伍长的瞬间,伍长手中翼击刀变撩为刺,扎在了兽人项下,入肉尺许,几乎从后背透出。兽人一阵嘶吼,脖子下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奚洛水与冷缘、叶苜蓿顾不得看兽人,急忙向伍长跑去。
伍长平躺在沙地上,嘴角和鼻子里都涌出了鲜血,被狼牙棒砸中的左胁血肉模糊。叶苜蓿也不用吩咐,立马凝聚天地灵气配合草药渡入伍长口中。
奚洛水大喊一声:“伍长!”声音有些嘶哑。
伍长咳了口血,把草药也咳了出来,微微笑了笑:“人老啦,没用啦,居然给个小兽犊子搞死,真不值当。”
奚洛水立刻大声道:“伍长,你说的什么话,你会好起来的。”
伍长摇了摇头,道:“我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你就别安慰我了。”
奚洛水与冷缘一齐望向叶苜蓿,后者已然察觉伍长被震破了内脏,一脸黯然,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奚洛水只觉眼眶一酸,心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闷得慌。冷缘在一旁默然不语。
伍长对奚洛水道:“把我右肩的羽毛摘下,戴你肩上去,从现在起你就是伍长了,要把他们几个活着带回去。”
奚洛水擦掉将要流出的泪水,强笑道:“伍长,您放心,我会把这群猪带回去的。”说着从伍长右肩摘下那枚象征伍长军衔的黑铁羽毛肩章,别到了自己右肩。
伍长轻轻笑了笑,又咳出几口血,目光望向了天空。天色渐暮,夕阳如血,把天边映得艳红,犹如新娘子的盖头,伍长忍不住轻轻哼起了不着调的曲儿:“竹林深处的小村庄,夕阳下村口的俏姑娘,搭着手儿在张望,哎呀为何还不见郎,不见郎……”
天空仿佛倒影出那个红着脸儿张望的姑娘,十年过去了,倚竹村口的你,还在等我么。伍长喃喃自语,声音渐低,终不可闻,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天边,残阳如血。
风之诺身陷乱军之中,一改儒雅之风,长枪神出鬼没,但凡接近他身边一丈的兽人,一一给捅翻在地。在酣战中,风之诺微一侧耳,脸上色变,他感受到来自北方的震颤,知道谷口羽族守军只怕难以抵挡兽人的夹击了,这样自己这伙骑军在谷内拼命也失去了意义。于是,风之诺不再犹豫,暴喝道:“速退!”自己一马当先,返身往谷口突去。
亲卫营一千骑兵经过一番浴血冲击,再然后身陷重围奋力死战,已然折损大半,听得将军令下,余部不管有无坐骑,都返身往回杀去。然而当这数百骑赶回谷口,却发现羽族阵地已然一片糜烂,气势正盛的邻水兽人军团,将久战疲困的羽族战团右线撕开个大口子,直接贯穿到左翼,加上原本谷内突入到羽族阵地的兽人还在各处混战,谷口已不可守,羽人已岌岌可危。谷内,陶遥整顿兵力,缓步逼出。
风之诺看着刀光剑影的阵地,听着满野的嘶吼惨叫,内心怆然,羽人已败。虽说他们以七千人顶住数万兽人厮杀竟日,但终究还是没能守住谷口,还是没能把兽人大军堵在狼图腾谷,然而他已经尽力了,战士们已经尽力了。眼下要做的,是要让剩下的战士们活着回到古风口,固守待援。风之诺眼神冷冽,传令道:“全军退出战团,撤往古风口。亲卫营随我殿后。”仅剩的四百骑随风之诺搅入战场,冲开激烈的战团,让步兵得以后撤。
羽人左翼第一战团还剩近两千人,右翼的羽人第二战团已被打残,仅剩一千人不到,这接近三千人的部队在四百亲卫营骑军的掩护下,迅速月兑离战团向古风口方向撤去。谷内,兽人汹涌而出,陶遥敏锐地感觉到羽族的士气开始溃散,率军紧紧咬住羽人,邻水方向兽人也穷追不止。
风之诺眼看残军要给纠缠住,一向儒雅的脸也变得狰狞,他红着眼大喝:“亲卫营跟我来!”挺枪跃马,返身杀向兽人。然而敌众我寡,亲卫营虽然拼死搏杀,也只能稍稍拖延一下,羽族残部倒是勉强月兑离战场,风之诺和他的亲卫营却已身陷重围,插翅难飞。
濒临绝境,风之诺反而平静下来,释然一笑。
身边一名侍卫焦急道:“将军,我们掩护您卸甲!以您的实力,卸甲之后,定能飞天遁走!”
风之诺面带微笑摇了摇头,羽人的飞行基本上是要借助一些条件展开滑翔,在这样密密麻麻的包围之中,别说卸甲平地起飞有多难,就算展翅飞上半空,也会成为靶子,给狂躁的兽人们打下来。
侍卫们急了,数十人齐声恳求道:“将军,请卸甲!古风口还要您回去防守,您对羽族来说不可或缺啊!”
风之诺决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们追随我多年,今日且再跟我一起,往刀山里走一遭。”
身经百战也不曾动容的亲卫们此刻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数百声怒吼声震四野:“誓死追随将军!”
陶遥听到那数百骑的呐喊,目光中涌起一丝敬意,他转头向兽人们道:“让我们用战士的礼节向勇者致敬吧!”兽人们蜂拥而上。
风之诺再次举起了枪,率亲卫营用最后一阵弩雨稍阻了兽人的脚步,然后发起了一次反冲击。四百骑蹄声如雷,刀光似雪,每一名骑士都满身鲜血。兽人汇合起来的庞大阵列瞬间被冲乱,前军到中军一阵骚动,然后很快平息。
染血的旗帜飘落,羽族联盟,纹风将军风之诺,战死。羽人退守古风口,数万兽人兵临城下。
积羽城,刃风禀报了最新战况之后,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羽族有三十六国,其中以羽、翼、风、云四大家族所建扬武、洪威、扶摇、望舒四国势力最盛。羽族三十六国联盟,各国派出德高望重者设立长老议会于圣地积羽,扬武、洪威、扶摇、望舒四大最强国各派出一位名将率军一万,驻守在圣地积羽周围。
现任的羽族议会议长正是四大家族羽家出身的大长老羽千殇,是站在羽族权力最高点的人,而拱卫积羽的四大军团将领,分别是翼家的北锋将军翼北炽,羽家的云翳将军羽飞卿,风家的纹风将军风之诺,云家的缠丝将军云碧微。
这四大将中,翼北炽战功最著,然而为人桀骜不逊,也最不买议长羽千殇的帐。羽飞卿虽然因与羽千殇是本家,对议长大人还算客气,却也说不上特别熟络,羽千殇要指挥起来也是极为麻烦。云碧微是一向独好其身,并不攀附哪方势力。反倒是风之诺,虽然出身于与羽千殇一直不大对付的风家,却投入羽千殇麾下宣誓效忠,算是羽千殇的心月复。
可现在,心月复大将风之诺战死沙场,其嫡系军团损失近半,至今仍被围困于古风口,想来羽千殇心中必是极为悲痛的。
刃风一阵凝望,愣是没能从羽千殇脸上找到一丝波动,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议长是城府深到了这等地步,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月复呢?她不敢再往下深想,低声道:“是否要请云翳将军挥师前往支援?”
羽千殇望着窗外静穆的积羽,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不用了。让无忧河西岸的新军去就好了。”
窗外,有叶飘落,恍若即将凋落的安宁。